遥远的北国,寒风呼啸。漫天飞雪拍打在这座破碎不堪的城池上,仿佛每一块砖头都在咯咯作响。城墙上还歪斜着几面破碎不堪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上面兀自沾着点点血液,滴答滴答……
一条蔓延千里的冰河静静卧在岁月的走廊,将无数断绝了气息的灵魂无情的深埋地底。折断的长矛、残破的盾甲,慢慢地被雪藏在地下。
城内,三三两两的行人。没有人再像往年一样来处理着积雪、也没有店铺营业、没有叫卖声、没有炊烟……道旁庄严地站着高高大大的房子,或许还有几个人,又或许没有人……
几只雪白的大鹤肆无忌惮地停在道旁的柳树上,互相梳理着毛发,然后大声地惊讶着今年这里的大雪,它们不怕被人听见。
道路旁,一个看上去四岁左右的女孩,面目清秀,身着白色素裙,头扎两条小辫子,目光灵动。虽然小,但是也可以看出以后定然是个美人。女孩正趴在一个男孩背上,微微皱起了眉头,歪着小脑袋,盯着不远处的柳树,以及柳树后面传来的阵阵读书声。
忽然,小女孩吸了吸被冻的通红的小鼻子,轻轻唤道:“哥哥?”
“小小?怎么了?”不凡转首,细细的眉毛下躺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动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寸寸光芒。不凡身体瘦弱不堪,一条黑色衣衫随意套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不大的手掌中握着一把三尺锈剑,一掌宽,剑柄上刻着一个弯弯曲曲的“剑”字。
不凡提了提小小,确保她不会掉下,然后又继续撑着比他还要长的黑色锈剑,紧咬牙关慢慢行走,一步一顿。
“哥哥?嗯……什么是人之初性本善啊?”
不凡顿足,用后脑勺轻轻碰了碰小小的小鼻子,反问道:“小小不知道吗?”
小小咬了咬手指,口中喃喃,然后又望着不远处的城墙上的滚滚狼烟,不再言语。
城池安静下来了,他们是选择留在这里,没有人帮他们选择。只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所想要追寻的人生,于是在死亡面前,难得的从容。
城墙上,一位中年男子提着长枪,身着黑色盔甲,身材魁梧,手臂轻轻用力,肌肉便高高坟起。而且男子的左脸更爬着一道指长伤疤,从眼下一直蔓延到鼻翼。中年男子将长枪随意丢在肩上,左手微微握拳,背在背后,满是杀戮之意的黑瞳比对面的魔头还要狰狞。
“咚咚咚……”大军后面,几十个擂鼓手抄着胳膊粗的棍子使劲的敲砸着面前的战鼓。
“众将听令!杀!”
雪未停,狂风骤起,中年男子的长枪直接从一个魔头头颅中飞过,黑色夹杂着腥臭液体焦灼在中年男子的脸上,将那道伤疤慢慢填满。男子知道,守不住的,而且他的目的也不是守住这城。该走的、想走的,都走了。男子回头,向着南方望去,欣慰一笑,沉默不语。
城内,小小鼓着白皙的脸蛋,突然往不凡干瘦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问道:“哥哥?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娘亲呢?”
不凡顿了顿,双目出神,去哪儿?对啊,我该去哪儿?
“哥!”小小见不凡不搭理自己,叫到。
“嗯嗯,知道知道,你乖乖的,很快就到了。等回去了,叫娘给小小做好吃的。”大雪中,不凡紧了紧衣服,然后继续撑着长剑慢慢地行走。
入夜,月光躺在雪地上。冰河闪着白色光芒,鲜血平铺在冰河上,像极了一颗偌大的玛瑙。寒风依旧,朔雪满天。火把不停地被风扑灭,又不停地被点燃。一片宁静中,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白鹤的鸣叫。双方都鸣金收兵,城墙上只有几个守夜人。
不凡已经快要被雪掩盖,喘着粗气,弓着身体,摇摇欲坠。只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和剑柄插进雪地的痕迹……不凡将小小缓缓放了下来,紧紧牵着她的小手,攥紧手中的锈剑:“小小?怕不怕?”
小小拍了拍不凡身上的雪,又将自己身上的雪抖落,抓紧哥哥的衣服,靠在上面,感觉无比的安心,轻声道:“哥哥,你怕不怕呀?”
“我?哥哥不怕!小小,记住!一个人强大还是弱小,不是看他的力量,而是心。”说着,不凡一扯衣服,弄出一个黑色布条,小手一挥,裹住小小,将其紧紧背在背上。
“有哥哥在,小小不怕!哥哥说的心是小小的心脏吗?”小小亲了不凡一口,笑道。
“不,哥哥说的心是道心!”不凡轻轻一笑,动了动,确定小小不会掉下。然后望向了那高大城墙,双手抱拳,身躯一弯,“阁下,不凡今日虽然承情,但只得以后再报。”
城墙上,中年男子躲在一面墙后,偷偷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双目中没有了征战时的嗜血,有的只是惋惜。忽然,中年男子感觉一道磅礴的神念传来,心意一去,只模糊看到一男一女的半大孩子向自己鞠躬。
中年男子心下骇然,是谁?这城里还有修士?略一迟疑,那两人又不见了踪迹。但是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敌袭!
中年男子双眼一寒,来不及多想,长哮一声,只见阁楼处奔驰出一匹白色绒毛的战马,中年男子立及翻身上马,从城墙上腾空跃起,长枪一杨,直指皓月:“敌袭!集合兵马!随我,杀!”
雪越下越大,没过了不凡的脚踝,小小早已在不凡的背上熟睡过去。
不凡转过头去,皓月当空。中年男子骑马飞扬的样子滑过不凡眼帘。不凡心神一荡,缓缓抽出长剑,看着靠近的黑色影子,不凡一剑横扫而去,心中一笑。
此去不归路,他年再看,是否笑容满布?
长夜未央,大风起,雪满天。北门下,万千火把,无尽战马。
不过去了多久,最后一个火把也已经熄灭,夜终于是静了。
小小看着不凡的伤势,眼角滑下一滴眼泪,没有哭出声来。
不凡收起长剑,衣衫飘扬,一声长啸,久久不绝,然后继续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