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处传出的腐靡与昏暗,依旧无法撼动她的半分高贵。若非少了那金冠凤顶,此刻的她,必然还是那母仪天下的姿态。
“姑姑。”祈安唤她。
“你不该来的,祈安。谋权者,寡情。”佛珠在赵君燕指尖转动时发出的嗞嗞声,戛然而止,凤眸渐张。
“祈安从不涉权。”
赵君燕抬眸,望着祈安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楚和生将你放于那个位子上,究竟是在护你,还是在害你?”
她一位外姓公主,却在御书房伴君王左右,这是恩,也是劫。
赵君燕起身,侧身看向牢房尽头的窗口,透着刺眼的光亮,继续道,“囚于笼中的鸟,翅膀硬了,但天空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您还放不下吗?”祈安问道。
“这是他鞠尽一生守护的天下,我不能看着它灭亡。”赵君燕走至铁栏跟前,距光最近的地方,“我只信我自己。”
祈安想到了曾身披银甲,手执烈枪却逝于英年的姑丈。
“梵炽国便如一座将倾的大厦,你以为凭楚和生一人之力便能将它扶正了?”赵君燕微微转头,祈安只看到她的侧脸,“更何况,他想要的是绝对的权利,谈何容易?”语毕,她发出轻叹,微不可闻。
“这一次是我,下一个呢?”赵君燕侧过身,看着祈安,继续道,“祈安,无论你认不认,你身上流的都是我赵家的血,今后若有不测,你必要护赵家周全。”
梵炽国掌权近十五载的皇太后,抛却权利,也不过是一个念家的女儿。
楚和生欲掌王权,那么足以左右朝政的赵、卫、王三大士族,便不可能再安稳如初。
祈安不做回答,行礼欲走,“这一面,全当做诀别……”
“你可怀疑过昊儿的死?”赵君燕的话不轻不重,却如一根掉于地上的银针,在祈安心上荡起阵阵回响。
“您多虑了,昊哥哥自小体弱多病,最后几月夜夜咳血难眠……”
“但昊儿在一日之内病重猝死,你让我如何不起疑?”赵君燕打断祈安,说道,“昊儿的死,楚和生难逃其咎。”
祈安心里一沉,眼眸深处波涛汹涌,“您有何凭证?”祈安直起身子,看着赵君燕眼中生出的渐深的无奈与绝望,“没有凭证,您这便是诬告当今圣上,死罪!”祈安将赵君燕的不可置信收于眼底,“就算您有凭证,当初若非您出于私心将和生带入宫中,封为昊哥哥的侍读,昊哥哥也不会遭此劫难。所以,归根究底,害死昊哥哥的人,是你。”
“混账。”掌錮声瞬息而落,祈安的侧脸发热,疼痛覆着层麻木,口齿间的血腥愈益浓重。
只有楚昊,才能让她失去一往的冷静与矜持。
祈安转过被扇向一侧的脸颊,垂眉,看着赵君燕颤着的手,道,“姑姑保重。”颔首,转身离去。
“祈安,你恨我?”她的声音也似那手一样,颤颤不稳。
祈安缓缓停下,背对着她,“您还记得我娘和弟弟吗?祈安从不敢忘。”
说完,祈安欲走,却又收回了迈出的步子,道,“当年在那屋子的后窗,我听到弟弟的哭声了。”
隔过那么多年,所有的疼痛都蒙上了一层迟钝。但将那尘封的记忆一段,一段,铺展开,鲜血依旧淋漓,从未模糊。
佛珠不知怎的忽然断开了,圆润的珠子在地上四散而落,有的跟在祈安的脚步后啪啪弹跳,不一会便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