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大冒险

　　“哟，准备走啊？”我刚回教室，就看到君君勾着刘剑宇的肩走了出来。

我想，看来刘剑宇不是要走过场，他是要来真的。

“是啊，今天要去买元旦联欢会的气球彩带，老唐叫班长去的，班长又叫我和刘剑宇去。”君君故作无奈状，“你知道班长很凶悍的，所以只能去了。你说对吧？”君君的后一句话问的是刘剑宇。

刘剑宇被君君的胳膊勾住了脖子，只能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算是十分无奈的回应。

以刘剑宇的智商，估计他已经想到自己中了阿桂的计了。嗯，或者说，他会以为是我想的计策用来支开他。不管怎么样，他要做的事都无望了。

“嗯，那先这样吧，我回教室取语文测试卷去。”我挥了挥手，从两人身边走过，进了教室。

在左脚踏进教室的一瞬间，我听到教室外君君很配合地说：“走吧，要买的东西挺多，咱们得快点儿。”

透过教室的玻璃，我看到君君冲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随着君君干脆利落的和刘剑宇踢踢踏踏脚步声的离去，被声控灯点亮的楼道再次变得昏暗。

而我，也迎向了自己喜忧莫测的一个情景。

我站在门边，看着座位上的许听雨。

我们又像军训时那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

只不过这次看向彼此的眼神，已不再是单纯的好奇与单纯的鄙视了。彼此的眼神中，都多了很多让人不容易亲近的怪异。

跟电视剧里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差太远了。

彼此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了许久，但是我很反感这种沉默。

“一起走吧。”老半天了，我才挤出一句话。

“我跟你家不同路。”许听雨直接拒绝了。她兀自起身背好书包，准备先走。

许听雨是那种很直接的女生。不过她有时候太直接了，直接到别人不知道如何该怎么回应。因为她没有想着留下余地。

“起码十字路口那段路是一样的吧。”我又道。

听天由命，一次决定。我暗下决心。

一出校门口就是市里的朱雀大街，大街横亘在校门外，学生每天上学放学都是或左或右进出的，而我和许听雨都属于出门右拐的学生。

许听雨看了看我，没有再说什么。她先一步出了教室，然后我也跟了上去。

街上早已华灯开尽，流光霓虹似有若无地关心着缩在角落的漆黑。街上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到光明与黑暗的衬映交融。

“我说，你最近怎么了？”我一边看着头顶的树影，一边假意漫不经心地问。

“没怎么，挺好的。”许听雨也没有看着我，她在看马路对面，那里挂着一些庆祝元旦的彩灯。

“哪你怎么不跟我说话？”我趁她没注意，扭头看着她。

橙黄色的灯光在她身上随意倾洒，衬的她像个脱尘的精灵。

“现在不是在说么？”许听雨也收回视线看着我。显然他知道我在看着她，而且她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我说前一阵子，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很认真地看着她问。

“因为我不爽。”许听雨也好不避让地盯着我。

啊，还真直接。我挑眉看着她。

不过也正因为许听雨是个直接的女生，很多需要说明白的话就变得简单了。

“为什么不爽？不爽我跟刘剑宇关系差么？”我面无表情。

“是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和刘剑宇好好相处呢？”

“哪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我故意笑着问。

我又想起了那天在教室践行赌约时，我也是这么问她的。

而她的答案。

“真话！”和那天一样，她认真且坚定地回应，并且多了一种愤怒。

我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还有2秒的红绿灯。

说吧，说出来。

我收回眼睛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

残缺的手掌上，绷紧的筋节让手掌扭曲成爪形，我慢慢握拳，“因为，我喜欢你。”

我看着许听雨，眼神第一次没有避开她，任由她脸上的惊讶扩散蔓延。

绿灯亮起，积攒为患的人流从马路两边交织冲刷而过，再分散着奔向各自的归宿。烦躁的车笛声与冗杂的人言混合成这个城市的夜标，让人又爱又恨。

她惊讶的脸庞忽然笑了一下，像是要破开这尴尬。

“你是开。。。”

“我是认真的。”我打断。

你应该清楚的，你应该知道的，就从我的那篇作文里，你早就该明白的。

像是暗流里的水，被一股氮气吹过，然后冻结。

我们两人就伫立于斑马线的这一边，像是北欧神话里淡看万物兴衰的世界之树与守树之龙。

世界之树没有眼睛，守树之龙则在睡觉。我们，在看着彼此。

只有久久的沉默。

“现在明白了吗？我喜欢你，所以我讨厌他。特别是今天之后，我想我会烦死他的。”我平静地说，却没有一点烦躁情绪表露出来。

其实我心里开始后悔了，她一天之内被两个男生告白，他心里一定很烦我这个明知她不愿还硬要说出来的男生吧，比烦刘剑宇更烦我。

但我还是说出来了。

游戏输了可以按下“重新开始”，但是告白不可以。也就是说，你没得后悔了。你没机会说“刚刚我是开玩笑的”这类话了，因为你的认真已经让她惊讶了。

“你。。。你怎么？”她略略向后退了一小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话都说不利落。

我点了点头，让她知道她没有做梦。

“你怎么可以这样！”许听雨忽然指着我，生气地大喊。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我呆呆地看着她，心里想。

我本以为她会是冷冷拒绝或者欣然同意这两种中的一种，但完全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清楚，许听雨的话就打断了我的想法。

“你怎么能这样？我一直都当你是兄弟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用力地跺了跺脚，眼睛里忽然多了一种晶莹，在昏黄灯光下闪亮着，亮的我眼睛刺痛。

心里莫名有种愧疚，我慢慢低头，不敢看她。

难道喜欢上你是不对的？或许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本身就是我不对。

“兄弟么？看来我装的还挺不错。。。”我自嘲了一句，又抬起头看她，“可是，我不止希望你是我兄弟这么简单。我希望你是我的恋人，就算只剩下190天可以在一起的时间也无所谓。许听雨，我喜欢你！比兄弟之间的喜欢更喜欢！！你懂么？”

我发誓，我这十六岁半以前的所有勇气，都用在这次告白上了。一鼓足气，破釜沉舟。

“我不懂！”她大声说，声线颤抖着，“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当兄弟？我们可以很要好的，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开始讨厌刘剑宇么？就因为这种幼稚的想法么？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会和刘剑宇闹翻？上次你和汪范打架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啊？我很怕你也会和刘剑宇打架啊？”许听雨的眼泪溢出了眼角，让人怜惜。

“我只想作为你的恋人来关心你，用最认真最好的身份来关心你，这不是作为兄弟能做到的。”我低声说。

我自己都感觉自己底气快要不够用了。难道每个男生初告白的时候都会心虚的么？

可是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都走的是“底气十足，勇气爆发”的套路啊。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这么多BUFF可以用在我身上。

“你根本都不懂我为你想了多少，而你却用这种幼稚理由去让我不安，还告诉我你喜欢我？”许听雨咬着不让自己扁嘴哭泣，“你连我想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配喜欢我！你连当我兄弟都不够！！！”

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知道的，我知道所有的。

你的关心，身为兄弟的你对于我的关心。。。

我全部都知道。

但是，我一点也不开心。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单单纯纯一个许听雨对我的关心，不需要用兄弟这个名义，不需要朋友这个噱头。

我不需要，我一点也不需要。。。

说完这些，她愤然转身离去，没有回头一下。

有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被推得向后跌了半步。我想上前扶住，可是她却倔强地僵住肩膀，埋头继续走。。。被人流夹裹着，她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比出校门的那一次，更加干脆。

绿灯再次变成红灯，倒数的秒数像是游戏里角色死亡后的复活时间。

32秒。。。31秒。。。30秒。。。

。。。

5秒。。。4秒。。。

。。。

1秒。。。

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呢？某些事物的开始，还是某些事物的结束？又好像是你在考验我吧？看我三十秒后能不能跑到你身边去拥抱你，那样的话，你会回头么？

但是你的背影很冷漠啊，足够我止步不前。

就算是一战而败咯？破釜沉舟也成了鲁莽的举动咯？

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抬眼看去，再也看不到那个我所熟悉的短发身影了。

一边红灯间一边窃窃私语的行人，在我眼中也重新变成了一尊尊灰色的面瘫石像。他们低声叙说刚才的情景，然后在嗛嗛嚓嚓的低语中没入人流，像极了那些被坏巫婆施了魔法，全身石化只有嘴巴喋喋不休的石像怪。

我被他们包围着，席卷着，却没有把我带走。

夜色渐起的十字路口，只留下一个也渴望被同化成石像怪的我，还手插口袋发着呆。

插在口袋的手，正捏着一张还没来得及体贴的纯白纸巾。

被甩了？

貌似是。。。被甩了。

还是连好人卡都没的那种。

所以。。。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冒险真的结束了，牵挂与不舍，全部都成了过期未兑的彩票。而我和你。。。终于跳脱了剧本，按照自己的意愿让一切都改变了。

可喜可贺，这该死的。。。改变。

我长吸一口气，然后向天空比了个中指。

我们连开始都没有过吧？谈何结束？

我把口袋里白色的纸巾狠狠地揉皱，再狠狠地丢到了地上。

我掷地无声地投降了，没有任何气势。

———

这城市夜晚闹哄哄

人群像快转的时钟

这不是我要的感动

廉价的妆都太浓

这感觉，我不知怎么形容

街道上闪烁的霓虹

像是你短暂的笑容

能不能给我一分钟

安安静静跟你沟通

亲爱的，我真的跟他们不同　　　　　　　　　　　　　　　　

　　　　　　　　　　　　 （选自Super Junior - M《幸福微甜》）

九把刀的《那些年》里曾这样写过：“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验。不经意间听到某一首歌，某一段旋律，就会瞬间回忆起某段时光里的自己。或大学，或高中，或看见曾经在自己座位旁，那张用粉笔划下着白线的青涩脸孔。”

而我觉得，这首《幸福微甜》，就是能让我想起你的歌。不过它发行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就晚了三天。于是，这首温馨浪漫的歌，就成了我对于那你所代表的一切纪念，空白哑言的纪念。

三天之后，11年的圣诞节来了。伴随而来的，还有那年的第一场半夜初雪。

我想半夜没睡的人都应该看见了。那些匆匆忙忙的白雪，细微到不易察觉，那场雪还没撑过半夜三点，就全部消失了。

你有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