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有惊无险换座位

　　关于我该怎么向许听雨表露心迹这件事，我还没有仔细想好这个问题，剧烈的变动就出现了。

第三次月考之后，开始换座位了。

其实每一学年开始的时候，老师都会换座位。

班上女生多一些，所以唐班头难得照顾了大多数男生，让男女同桌。

不过也不是每个男生都会欢呼，因为总有倒霉蛋会和班上的霸王花同桌。

唐班头自觉搭配良好，男生的话题女生聊不来，女生的话题男生也聊不来，自然就不会在课上男女扎堆话题不断了。

但是她老人家一定是忘了性别差异也无法改变我们是少年同盟的事实。这与“家长和老师并非同一工种但一定是大人联盟的”是一个道理。

所以我们不再讨论化妆品、明星绯闻、鬼片电影、少女模特这种事了，我们改为“如何完美应对班头突击检查上课纪律”的话题。

当然，还要马力十足地实行“如何快速学会彼此家长的签字”这一作战计划，以备不时之需。

就比如麋鹿会我老妈的签字，常常给我的数学作业伪造证据。

但郁闷的是我从来模仿不到麋鹿妈妈的签字，因为麋鹿的成绩根本不需要签字保证。

而且就算再怎么换，对于一些女生的集体扎堆换座位（初中时换座位是按大小个子排队，有些男生喜欢和自己的朋友站在一起，女生也一样），唐班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也不好意思只偏女生，于是男生的几个小混混也在队伍的最后面乐呵。

所以每次换了座位，实际上跟没换一样。经常扎堆的女生还在叽叽喳喳，经常扎堆的男生继续嘻嘻哈哈。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你们的座位将按照年级排名重新换。”周二下午的班会时间，代表数字权威的老王亲自告知了我们此等噩耗。

哼哼，看你们这帮兔崽子还能搞什么花样？

老王一手拍着年级排名表，一脸“颤抖吧，蝼蚁们！”的表情。

我相信很多在教室后面混吃等死的混子们也吓得够呛了。

我和麋鹿都默默抖了一下，很有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然后我再转身看我身后的阿桂，发现阿桂也在看着我。

看来是缘分已尽了。。。我心里想。

只是当时我心存侥幸：哈哈，也许还有机会继续做同桌吧，还可以继续给后排传纸条吧，也许。。。根本没有这么多也许可以安慰人。

那样的想法，只是给自己的思想打麻药。

哎，我又在逃避现实了。

然而。。。二十分钟后的教室里。

“呼，生活总是有惊无险的。”我坐在新座位旁，对麋鹿笑着说。

“就像是一次函数一样，永远都要经过轴线交点。”麋鹿摇头晃脑。

“什么跟什么呀？”我不解。

“命中注定咯。”麋鹿指了指我们两人间的双人桌。

就像是马丁·路德·金不知道一出门就要被暗杀一样，我也不知道换座位了还能和麋鹿继续当同桌。

真的是有惊有喜，有好有坏。

“你还信命啊？”我不禁笑了起来。

像麋鹿这种凡事追求科学、数学合理解答的人，就算是在餐馆吃饺子吃出了小强腿也会认真求证此事是否属于“必然事件”。

“不是信命，是确定我们肯定可以继续当同桌。”麋鹿胸有成竹。

“为什么？”就算四十个人各种可能都算上，那我和麋鹿两人也只有十九分之一的几率可以继续当同桌啊。这是我后来专门算过的。

“因为老唐吩咐的‘1＋1’计划和老王的‘成绩分座’计划冲突了。”麋鹿笑得高深莫测。

我却瞬间领悟其中缘由。

在老师之间，我们一班的班主任老唐和二班的班主任老王是不相上下的，其中有着各自深厚的教学资历比拼，也有各为一方班主任的职位比拼。

所以当出现这种情况时，一般都是班主任的命令先行。就像在我们一班，“1+1”的好学生带差学生计划会优先实行，而与之相悖的“好坏分离”座位计划，则会在二班优先实行。

“这样的情况充分显示了各老师之间的权利分配是经过彼此协议的。”君齐眯着眼睛总结道。

“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地契。”我给君齐翻了个白眼，挥手PASS掉了他的言论。

这不是废话么？我们从初一入学就已经被协议分配了。而且比起现在假不正经地总结形势，我们好像更需要争取学生们的自身优待吧？

君齐同学，如果你准备当校园版的斯大林，我会举双手双脚支持你的。

“承认吧你，”麋鹿用胳膊肘撞了撞我，“你就是地契啦！还是不值钱的那种。哈哈~”

“说的好像你很值钱一样。”我又给麋鹿一个白眼，“还有，别露出那种‘我是值钱地契我自豪’的表情好么？看着就觉得你节操碎光光了。”我嘴不停地数落着眼前两个理科变态。

就这样，我和麋鹿能继续当同桌这件事，成为了她意料之中的“必然事件”。

“为什么‘1+1’还是你带我？”我看年级第一的王雷婷就换了个同桌，还是这次月考过后名次直飙的李义。

以我的理科成绩，应该不能再当麋鹿的油瓶了。

“因为老唐说我们俩比较熟嘛~”麋鹿相当爽朗地拍了拍我的背。

“就这么简单？！”我愕然。

“就这么简单。”麋鹿比了个OK。

真的是有惊有喜，有好有坏。

这样的道理我相信不止体现在偶有波澜的学业上，生活上会更加明显。

只是波浪换成了海啸，不知有谁能顶得住。

“谁都能顶的过来，只要你肯牺牲掉什么就行了。”阿桂淡淡回答。

牺牲掉什么？

自尊？情感？自由？生命？信念？还是灵魂？如果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还可以这么用，那也就很好理解现在人生活的越来越没谱了。

但是，你会舍得？

或者说，你在丢弃的时候，犹豫过么？

这个问题我无法从阿桂那里得到答案，因为阿桂丢过钱、丢过人、丢过节操，但是还没严重到去丢自尊和灵魂这类东西，这类我等未曾真正了解却视之为“神圣”的东西。

而那些真正丢弃过自身内在的人，他们根本不屑于回答一个幼稚少年的懵懂问题，他们会如同看待个笑话一样看待我。

有时候生活不会一下把你丢到绝地里，它慷慨地撒给你一些希望，如同夕阳一样散步于乌云遍布的天空，如同海难之后给你半根浮木。

它暗示着你，你所期待的，还没有消失，你还有机会去追。

如果你不去追，那就真的是亏大发了，活该堕入黑暗无人怜悯。

所以那时的我认为：你丢失的，和你要追求的，这是对应的。

所谓有得必有失，此为人间常理。

也对，不追活该没人可怜。

我看着两排座位外的许听雨，心里某种情感忽然躁动了一下，又飞快地停息了。

许听雨上辈子一定是没当够好孩子，所以这辈子继续保持着好孩子的形象。

讲台上，老王十分豪迈的拿起一根板凳腿开始画坐标轴。

所谓侠之大者，树杈都能玩儿成倚天剑！

而我所注视的许听雨，则一边在草稿纸上笔走龙蛇，一边问旁边的刘剑宇“这么算对不对？”、“那么算对不对？”。

我看着刘剑宇笑得十分体贴，手上毫不停顿地书写，嘴上一套行云流水的指导，而许听雨一边点头一边修改，一副“任督二脉全通，神功即将大成”的表情。

我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玄铁重剑可以砸死刘某某之后，终于蔫蔫儿地缩回了座位上。

“大雕，快来玩儿‘一条龙’。”我拍了拍麋鹿的肩膀，又指了指桌子上用原子笔新画出来的一个九宫格。

人家大师兄和小师妹关系这么好，我再不好怎么说得过去。

我想着用什么消磨掉这节晚自习好，顺便磨掉对于许听雨那种“野心大、胆子小”的想法。

初中时的双人桌都是黄漆涂抹的，中性笔在上面涂画效果会很差。所以那时的我经常备着一根原子笔和钢笔，用来在桌子上涂鸦。

而“一条龙”作为“伪桌游”的代表，其简单易操作和PK趣味性深得广大中学生的喜爱。相信很多同辈们对于那那时的桌游、伪桌游都有广泛的研究。

当然，有的人是不屑于此的，他们有3G手机陪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自习课。

“现在没空。”麋鹿在草稿纸上写道，又飞快地填了一道选择题。

“？”我打了个问号，表示不解。

但是今天她有点儿反常，手上的计算勤奋无比，丝毫不比往日消极怠工的调情心理。

“↑”麋鹿在草稿纸上画了个上方向键，很简单地解释了理由。

我微不可觉地抬头瞄了一眼，看见老王正掂着手里那条板凳腿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的眉角狠狠地抖了两下。

假装正经地绷住张脸，很认真的划掉了草稿纸上的对话，然后用橡皮把桌子上的九宫格擦成了花花的一片。

最后我眼疾手快地挑了一道选择题开始计算。

耍些花枪唬唬老王还是要会的，要不然我初三根本混不到毕业证上数学这科的“良”。

教室里安静极了，每个人都在和桌子上的模拟题困斗，笃笃笃的笔触声划掉了教室后黑板的中考倒计时。

一天一天，走向了我惶恐不已却无法逃离的终结。

而在这种被时光之流温柔推搡的日子里，我做的最好的，并非是三分钟解决一道阅读题，却是在老王的眼皮底下写关于他们的回忆录。

有阿桂的、君齐的、麋鹿的。

当然，还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