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怯懦

　　“尉迟淡诺，把你作文的结尾读给大家听听。”课过大半，老罗终于找了个名堂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了。

我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她一定看得不爽了。

“哦。。哦？”我打了个激灵，“要读我的么？”我又不是全班最高分作文，读我的干吗？

可是老罗神色正经地点头，让我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哦。。。”我慢悠悠地拿起卷子，眼神看向许听雨那边。

她那双幽黑明亮的眼睛也在看着我，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也许是我近视吧，我找不到她眼神中对我的肯定。

该配副眼睛了。我心里想的不着边际。

我当时近视300度，却碍于外耳不全一直不带眼镜。阿桂说我戴眼镜不好看，但是许听雨却说戴眼镜让我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问我妈：“妈，能给我配副眼镜么？”，但是老妈的回答却是:“不行，这个月没有多余开支了。”然后她就卟啦卟啦一堆叫我平时注意用眼，多早眼保健操，少看电视电脑的话来。

我唯唯诺诺，转头又跑回房间里继续看动漫刷微博，完全把话当耳边风了。

“。。。我知道，我选择的人生会有许多自以为的遗憾，但是请相信，那也许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完美。所以，我从来不后悔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人生。”我逐字逐句地念完。

假话、空话、大话、烂话、废话。

这哪是我的真话？

我的真话是希望我可以像个高富帅那样，开着兰博基尼和狮子在车顶跳舞；把整辆保时捷泡在香槟泳池里，邀请一群超模开派对，看着衣香鬓影、美腿如林，我却心中孤寡：对的那个她在哪？——我无限期待这种人生！

高处不胜寒、万人敬仰，这才是我心里那个吓死人的野心。

但是我不会为了万人崇敬的目光而飘飘然，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也在其中。

如果你在的话，那我才乐疯了。乐的可以从塔上跳下来，无视重力规则带你一起飞上天，和你一起摘星问月、踏云驱风。。。

可惜你没有。

你只是默默地路过我所矗立的巅峰高塔，手里捧着一本伤春悲秋的《小时代》。。。

可偏偏是这么个假大空的结尾，为我拿下了5分，要不然我的作文撑死破40。

我真该感谢那时候没少看巧舌生莲的恢宏大文，以至于我后来写的题目就算再小众，都能用一根叫“八竿子”的竹竿打到重点。

能延伸到有的没的瞎道理上，最起码给你加5分。

老罗不是我们这般年纪的人，我这文章里有几分实话，几分鬼扯，她一眼便知。

我不信老罗她会喜欢这种应试教育下烂话满篇的作文，但也因为我们这些轻狂少年、无知少女都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所以老罗是在尽最大的能力让我们减少伤害。

忍忍吧，大不了等说完这800字的空话再拿漱口水洗干净嘴就是了。。。

老罗没话找话地点评了两句，大意无外乎让众人仿照我的文风，起码可以在考试时多加五分。

能不能给我也多加五分？

又问了一句废话。

我曾问：“不守诺言的人最后会怎么样？”

麋鹿说：“会失去世界上所有人的信任，到最后连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我无法理解到最后连自己都不信的结局，那样其实跟神经病没什么区别了。

哦对，神经病是坚信着自己的。

我想我会飞~

对于这个问题，阿桂说：“不会怎么样。”

我再细问原因，他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是谁都不信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然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因为曹操一直是我和阿桂的偶像。

我看我还是遵守诺言吧，说话算话才是好汉啊！

“怎么样，想到了么？”我问许听雨。

“啊。。。”许听雨微张小嘴，“可是我想知道的有很多啊！怎么办？”

“不行，只能知道一个。”我坚决地摇头。

“哦。。。”她摇晃着小脑袋，开始仔细地想。

此时的我们正借着体育课的机会，坐在教室里实行赌约。

许听雨撑着下巴，在课桌上认真地想着。我则半倚在墙边，假装从容淡定，实际上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的。

千万别问我“我喜欢谁”这种狗屁问题啊。

“嗯。。。”许听雨拉了一串长得要命的音，“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刘剑宇那么凶么？”

“。。。”

稍微等下，信息量有点大，我有点接收不过来。

你想知道的秘密和刘剑宇有关。。。你想知道的关于我的秘密是为了想知道我和刘剑宇的关系。。。你想知道我和刘剑宇的关系，因为你在意刘剑宇。。。你在意刘剑宇并且关注他，而我对于他的不友好也被你发现了。。。你关心他，所以你问我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凶。。。因为你在意我会不会对他不利。。。是这样么？

刘剑宇刘剑宇刘剑宇，为什么偏偏是他？我靠，这种情况下我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我郁闷地抓了抓头。

“嗯。。。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我像是个奸商似的提醒她，真亦假来假亦真。

“嗯，真话。”许听雨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话啊，”我懒洋洋地说：“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俩都来自外星，我是火星人，他是金星人。我们是死敌，为了争夺地球上的能源，不死不休地斗争了整整1000年。所以我对他一直态度不好，但是碍于地球的法律森严，我们只能瞎闹两下，不能真的显露实力大战三百回合。其实我的火系能力比他的金系能力更强的，要不找个机会打给你看看？”

“别闹，好好说。”许听雨眉毛纠在一起看着我，黑亮的眼睛正视着我。

原来她是认真的。

“我讨厌他。”我下意识地说了实话。

“为什么讨厌？”

还要问为什么吗？不都很明显了么？许听雨你是傻得太可爱了吧？

“。。。”我偏开了视线，沉默着想要含糊过去。

“快点儿说，不许瞒我。”可惜她丝毫不给机会。

我深吸口气:“可以换一个么？”我宁可回答“我喜欢谁”这种问题。

原来我深呼吸了不是要郑重说明，而是要郑重逃避。我真是没底气的人，说什么都要先找好退路。

这么想来，我也当不成什么好汉了。

好汉从来不找退路的，他们只会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沉默地抽完一支雪茄，然后拿起手中的AK就一顿狂扫。

“没有路，就杀出一条路。”他们拽气十足地宣泄着子弹，硬汉形象放大到遮天蔽日。

而我只是他们身后那个抱着头乱窜的酱油A。

还是便当都没得领的那种。

“不能，我就要知道这个。”许听雨语气笃定。

干吗要对他这么执着？他值得你这样去执着吗？我心里忽然有些不爽快。

“喂，难道你喜欢他？”我故意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没有。”她没有一点停顿地回答了我。

“哪你这么在意他干吗？”

“因为我在意你啊！”许听雨忽然生气了，“我在意你跟他怎么了，为什么不不可以好好相处？”

我呆呆看着她，心里猛地翻起一阵巨浪，又被镇住了。

我在意她说的前半句话，我更在意她后半句的补充解释。

假如没有后半句，那就大不相同了。

可惜没那么多“假如”。

她完全是代入“好兄弟”这个角色在替我着想，并无其他的角色掺杂其中。

为什么是用如此途径来关心我的好坏？我希望的却不是如此。

我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能博得人关心就很好了，可是我居然对你挑三拣四。到底该说我得寸进尺还是别的什么好？

“因为。。。你啊。。。”我声音慢慢变小，我甚至怀疑她后来有没有听到。

我选择了退缩，慢慢退到了教室门口。

我假想踏出这教室门之后就是一片没有了定海神针的大海，我一定可以翻天覆地的。。。

可是，我会失去这么做的理由的。失去了紫霞仙子，这么做又意义何在？

是啊，都是因为你啊。

我对于他的厌恶，是以“我喜欢你”为先决条件的。

假如我不曾对你有任何想法，那刘剑宇就算在情人节那天送你999朵玫瑰我都不会在意。

我甚至还会向你要一朵玫瑰，再转手送给我或许会喜欢上的另一个女生。

借花献佛，省钱又浪漫。

可惜没那么多“假如”。

如果勇气也可以用能量条来显示，那我肯定是能量不足待回炉重造的破烂机器人了。

“淡诺，下来打羽毛球啊！”阿桂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啊，来了！”有个坡就赶紧下驴吧！

“我保证，以后我不和他闹了。”我呲牙一笑，转身飞奔下楼。

只留下这句含糊不清的话还有一个根本没问清的秘密。

逃避？为什么要逃避？

转身跑下楼的时候我竟然还在偷偷庆幸。多亏阿桂及时叫了我，多亏没有被逼问。。。原来我真的不适合当勇者啊，因为我连说个实话都不敢。

但是，无以言表的失落还是流露了出来。

那次打羽毛球，我根本不能全神贯注。

每次在我挥手扣杀的一瞬间，那句“因为我在意你”就自己跳了出来，震得我脑袋叮当乱响。君齐第一次把我杀了个17比6。

我不再顾及比分了，我后悔我没有跟你说明白了，那样的遗憾让我很不自在。

但是，我到底该怎么去理解好？我到底该怎么跟你说清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