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败北

　　初三时期的急促感，从名目多样的各种考试里就能看到。

考试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是：中考、模拟考、期末考、期中考、月考、周考和课堂小测验。

十门学科：语数英物化，政史美音体，这其中就要考七科。

语数英物化是无间歇轰炸，政史反而显得人道多了。只是每次写政史卷子的时候，我都在烦恼自己写字不够快，达不到一秒一字，一秒两字的效果。

“初三全学年，除开期末考试前自由复习时间，还有校运会、冬艺节的两个星期，那我们一共要上七个半月的课。”自习课上，麋鹿在一张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但是这次她奇迹般地没有画电流图。

“而这七个半月的时间里，估计我们要经历三十次左右的周考，最少八次月考，期中、期末考各两次，然后在初三下学期会经历三次模拟考，最后和中考决一死战。”

就算神功盖世如麋鹿者，也会被初三的急行军节奏带的晕头。

何况乎我等小民？我和阿桂只有眨巴眼发呆的份了。

我也知道，在她语气笃定、双手发功验证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数据时，心里其实想的是：

我们能放几天假？

“为什么不算课堂小测验？”我问。

其实我比她更怕这些破烂数据，因为我宁可在不知所以的情况下一天一天地挨到结局之时。

那样我还会觉得：哦，该到结局了啊。。。然后会借着这慢知慢觉的优势毫无畏惧地大杀四方，搞不好真能赢了中考。

但是如果你给我个确切期限，我一定会抓狂不已。你让我知道每分每秒都会有一个终结到来，你让我明白每个终结都充满了不定因素，你还让我如何淡定面对？

彼时的我看着教室后黑板上写着醒目的红粉笔字：

离中考还有xx天。

那数字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吓人，搞得那时的我整天炸毛激动漫天乱跳，反倒是在中考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冷静地不像是“尉迟淡诺”这个人了。

我想那时我是惊悚到极限而不知如何表达了。

“因为那算了跟没算一样。”麋鹿直接把笔撂下，双手举起伸个懒腰，示意“打完收工”。

“哦，这样啊。”我把视线又挪回了语文练习卷里，手握一根圆珠笔龙蛇疾走。

就算这些数据再怎么惊悚万分我也要稳得住，因为我可是要稳赢的男人啊！两个星期前和许听雨的赌约我可是没有丝毫小觑，就从我三分钟解决一道阅读题的速度就知道我决心如何了。

不过好像赌的是作文啊。。。

我赶紧把作文纸找了出来，再瞥一眼卷子，题目是“人生之中的选择”，角度不限，字数不下800字。要求字迹工整，主题明确。

选择啊。。。

对于我这种人生无展望的少年，“选择”一词实在客气了。我其实没这么挑的，只要给我条路，我就会走下去了，只是你别怪我走姿太奇怪。

但还是要瞎掰两句不是，要不然可怎么稳赢许听雨？

更何况我写不好的话老罗不会让我好过的。

“哟，今天这么勤快？”麋鹿见我竟然没有答烂话，惊讶之情满满。

“嗯，在做语文卷子。”我正在想作文提纲。

“哇塞，奇迹耶，你竟然主动复习了！”麋鹿从惊讶变成了惊喜。

“哈？我想努力了好吧？我要当全年级第一啊！”我信心百倍，还不忘补充：“至少是语文的！”

麋鹿听得笑咧了嘴，但眼神却在肯定地看着我。

“那你加油啊，不想学数学，别连语文一起烂了哦。”麋鹿拍了拍我的肩，又伸手拿过我的的数学辅导书，在上面圈圈画画考点重点，“数学也别放弃哦，免得老王不高兴。”

那时的我肯定是幸福的，有人在肯定着我的努力，并且尽最大的力帮助我。

无论是出于对我的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我都能理解为：我在其心目中是重要的。

因为卑微的废柴少年需要别人的肯定。

“收到！”我笑了笑，笔风如飞起来。

“我选择这样的人生，这个人生里有我所爱的你们。我为了想要了解你们而努力，也为了想让你们了解我而努力，无论最后好坏，我都不会后悔。我知道，我选择的人生，比谁都完美！”我在提纲的最后写上了这句话，并且用双横线标注。

这么正能量满满的文句，十之有九是因为麋鹿对于我的肯定。

假如说我算是最懂许听雨的异性挚友，那麋鹿绝对是最懂我的异性挚友。

相信我，这种褒赞直到如今我都不会收回。

会涂鸦乱画、能瞎扯聊天、可以免费补习、就算是伤感犯二都能陪你一起来。

有同桌如此，夫复何求？

于是我满怀着麋鹿的鼓励、时刻铭记着与许听雨的赌约，和阿桂、君齐组队一路杀向了月考。

我们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士气高昂。。。

然后。。。

我先阵亡了。

果然骁勇无敌天下无双的勇者是不存在的。

就在麋鹿为我报来好消息：“淡诺，你这次化学上70了”时，数物两科的噩耗竟然相继传来：“淡诺，你这次数学只考了40”、“淡诺，你这次物理又跌爆全班纪录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将心中的不安通过手指敲击在桌面上。

“嗒、嗒、嗒。。。”我像是个古代大将那样，四平八稳地坐在帅案上，运筹帷幄等待军机传来。

就算失利至此，我也强自镇定，因为我最关心一科的成绩。

其他不作数，语文定输赢！！

“报！！！！”君齐甩着一身飘逸的脂肪风一样地飞到了我跟前，累得弯腰喘气。

“军情如何军情如何？爱卿速速报来。”我疾步上前，亲切地扶住君齐的双臂。尽管我根本扶不住他。

“好消息，这次语文你得了112分。。。”君齐竖起拇指给了个赞。

“哟，真的？！”我乐的连君齐都拉了起来。

初中时的语数英三科都是以120分为满分的，所以能得112分实在是超出我的预料。

“别得意，许听雨得了115。”君齐长出一口气，说完了后半句话。

“。。。”我把手一松，害的还没站稳的君齐差点摔倒。

没有理会阿桂他们的不解，我开始不自觉地在教室里踱来踱去。我一会儿抬头看头顶的老风扇，一会儿又看看走廊外，最后再看看自己的手。

“喂，他怎么了？”麋鹿拿胳膊肘戳了戳阿桂。

“不知道，也许是考神附身了，但附身的不是时候。”阿桂耸了耸肩。

“可怜孩子。”三人看着状似抽风的我在踱来踱去，眼神也跟着我左右左右的飘。

我抬头看着风扇，心里疑问不解：不可能啊，我看她考前好像没怎么复习啊，怎么还考的比我好？此处的她，自然指的是许听雨。

我再看看走廊外面：也许等她来了该问问她，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还是有点儿难以相信。自己考前半个月就开始复习了，还不如人家临考前翻了两下书效果好，这对我打击有点大。

可是这次比的是作文，她分高也不一定就是作文比我分高吧？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发觉自找借口是很没品的事情。

思来想去没奈何，我又继续开始走来走去。

这次赌的就是梭哈，要是连这个作文分数都输了，那我真的就是全盘崩溃了。

“考神考神，快告诉我下次月考的数理化三科选择题的答案吧~”阿桂在我跟前双手合十，虔诚道。

“。。。”

“考神考神，我要下次月考英语的作文主题。”麋鹿也在我面前虔诚道。

“。。。”

“考神考神，我。。。”君齐眼睛一转，在想愿望。

“给我滚蛋！”

我的所有不安和侥幸的想法，都在周一的语文晚自习时破灭了。

我一向不信命，就连许听雨比我多考了三分，我都觉得只是她多写对了一道古文判断题而已。

但也因为我不信命，所以命运这家伙让我好看了。

当月考卷子发下来时，我首先翻到了作文那一页：46分。

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再畏畏缩缩地打听到许听雨作文分数后，我再一次不知作何表情了。许听雨得了49分，只是因为最后一段超出了作文纸范围而扣了一分。

正好比我多三分。

机缘巧合的，我和她前面的题目各有错对，但都分数持平。直到最后的作文题，她以微小的差距将我甩的远远的。

三分决胜负，我方败北。

其实我这么紧张作文的分数，并不见得我对于语文有多么狂热，以及我貌似拥有了好学生对于成绩的关心。(事实上我到初中毕业都没有对成绩太关心过)

我只是觉得自己所付出的努力并未收获预想中的效果，以及努力认真参与打赌然而并不能完胜而感到略微失落。

两种纠结奇怪的情绪盘绕在我心里，让那时的我心中有怨却无力挽回。

我是不是特别无能？连唯一擅长的语文都赢不过人。与其说是对于赌约失败的失落，倒是更接近“无法让她刮目相看”的自我卑微。

连让她觉得“呀，其实淡诺认真起来特别厉害” 的效果都办不出来。

废柴何用？自当弃于火中煮食乎。然，废柴烟浓、焰小，不适蒸煮羊羔牛腩，只可熬煮糟糠而已。。。

果然够废的。

我郁闷地埋着头，又错过了一节语文自习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