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外滩星火3
书名:寻梦之旅作者名:三道劫数本章字数:3692更新时间:2024-12-27 17:06:04
我一听如五雷轰顶,霎时间头晕目眩,我傻眼了!心想:她这一怀孕,不就全露馅啦?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姑娘家,未婚先孕,会是个什么下场?再说,秘密一旦真相大白,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完了。天啦!只顾糊里糊涂的两情相悦,贪图鱼水之欢,怎么不想想会怀孕呢?我无力地将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床上,头脑里嗡嗡直响,两眼一片漆黑,连昏黄的煤油灯光也都视而不见。方凝玉见我如此发愣,以为我病了,轻声问:“柯,你怎么啦?在区里酒喝多了,是不是不舒服?”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感到并不烫手,不是发烧,正欲问我,我一把握住她的手,由于心慌意乱,我有些颤抖,好一会才说:“玉啊,这怎么好呢?你这一怀孕,我们不都要……”
“不都要怎么样?”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显然有些不愉快的说:“一个女人家,既已圆过房了,哪还能不怀孕生孩子的?这是自然规律嘛,你怕什么?”她见我正要想把话说明白,便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半喜半嗔的说:“我知道你心中有难处,以为一个尚未结婚的姑娘家,一旦怀了孕,就会有人刨根问底,孩子的爸爸是谁?那就毁了你的前途了,是不是?”灯光下,见我仍然惊愕地望着她,大有迷惑不解的神情,于是又十分温柔地说:“柯,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俩既已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害你吗?我已经打算好了,这孩子是一定要生的,你们陈家想要也要不到。我们方家,我父亲这一房就是我一根独苗苗,我要有了孩子当然要姓方,是我们方家的后代”她捂住我的嘴,不让我插话,却在自言自语似地长谈她的方案:“下一步如何生孩子,我早就想好了,一是到上海我大伯家去。我是在上海出生的,人们知根知底,在那里生孩子,我有把握,是上策;二是到荡北我舅舅家去,舅舅、舅母对我特别好,好几次要我去他们家住些日子。这回正好了却他们老人家的心愿,也是一举两得的事。”她突然像要考验我似的又说:“难道你有什么好去处,不妨也说出来给我听听!”我轻慢地推开她的手,起身坐在床沿上,心情不安地说:“我的夫人,这又不是你在戏台上和蔡小娟演话剧,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能掌握住在什么时候到上海或是到荡北为宜?是现在还是将来呢?你的肚子将会一天天见大,左邻右舍看不到?乡、村领导看不到?那么多的团员、青年看不到?你这是一叶障目、自欺欺人而已。”
“那,你说怎么办?”她似乎也明白过来了,不安地问。
“我……我看最好……最好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拿掉……”我嗫嚅地说。
“废话!”她一反常态,双眼像喷火似的,怒气冲冲地说:“你这是人话吗?若要想人工打胎,莫说目前在家乡,即或是在上海、南京等大城市,没有相当的人际关系和经济能力,也别想打成!何况我们这穷乡僻壤,又缺医少药,乡亲们的思想观点还很守旧,你到哪儿去打胎啊?”她见我也难住了,叹了口气又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从今儿起,我用布将腹部裹扎起来,既不过分影响胎儿发育,也尽量不让外人看得太明显。从明儿起,我就渐渐的装病,少搞一些社会活动,团的工作暂由别人代理,时间长了,就算我是自动辞职。将来到上海大伯处,随便找个什么工作,只要够我们母子生活就行。”她好像描述一副宏远规划,信心十足,似乎在幸福的憧憬着未来。
这时我也无话可说,总之事已至此,只有积极的想方设法去解决,所谓“流宜导而不宜截”!难道就这么束手待毙不成?突然,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我们俩这一惊非同小可!灯光下,原来是我母亲忧心忡忡地站在房门口,泪眼汪汪地望着我们。
我和方凝玉一脸的尴尬!还是她清醒得较快,赶忙一把推开我,走下踏板,来到我母亲的身旁,以往日的口气,亲切地喊了一声“大妈,请坐。”她余惊未散地随手拖过一张方凳子,让我母亲坐下,又想张罗着倒杯水,被我母亲拦住了,老人家既亲切、又悲苦的说道:“伢子呀,我来好一会了,你们俩的话我都听到了。”老人家用手指指房门:“你们也真胆大,三道门一敞到底,难道你们就不怕外人闯进来?”我和方凝玉同时惊讶不已,她在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不知说什么是好。幸亏是我母亲尾随进来,要是别人,这后果……我俩都不敢想下去!倒是方凝玉迅速跑出去,摸黑关好了外面的两道门,进房后又把房门也带好了,并插上门闩,才似乎安下心来。她也能随机应变的站在我母亲身旁,亲切地抚摸着老人家那花白的头发,俨然像个相处已久的儿媳妇,让老人家感到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来自亲情的暖流,在周身循环。老人家眼含泪水,沉浸在暂时的幸福之中。
1956年7月上旬的一天,气候已很炎热,方凝玉临盆了!经过要命的产前阵痛,终于生出一个俊女儿,小脸蛋与她母亲很相像,取名叫“静”。方凝玉她既没有在一周前赶到荡北投靠她舅舅;更不可能提前一个月去上海她大伯家,而是在我母亲和我三姐的操持下,由我三姐大包大揽,就在我三姐的家里,为方凝玉操办月子。三姐的家离我们家不足三十华里,是邻区,都属宝应县,地点相比较也很偏僻,是个秘密生孩子的好去处。真是谢天谢地,我就差点为三姐和姐夫下跪磕头了!三姐宽慰我:“我们姐弟情深,弟弟有难处,我不伸手管,谁来伸手管?”好在三姐结婚多年,膝下空虚,尚无子嗣,抱起新出生的“静”真是左看左欢喜、右看右欢喜。她要方凝玉放宽心,孩子让她代养,什么时候适合要领回去,全由方凝玉自己决定。
方凝玉当然喜之不尽!三朝过后,为防家乡人的流言蜚语,她只身回到自己的家。孩子一出生,整个人轻松了半边天!她仗着自己年轻气盛,经过一番打扮,从头到脚全不像一个刚生过孩子才三天正在“月子”里的产妇,还是那么娇媚动人!在临行前时,她抱起女儿“静”亲了又亲,不忍释手。最后终于泪眼婆娑离别了她最为宝贵的女儿,真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揪心。
三姐也真能惹是生非,“静”过满月的那天,居然摆下三四桌酒席,大肆宴请亲朋,谎说是从上海回来的表妹,生个女儿由她代为抚养。消息不胫而走!也因为我三姐没有生过孩子,没有抚养幼婴儿的经验,不意在“满月”之后,“静”突然生病了,高烧不退!那个年代的边远乡村,缺医少药,无处诊治,靠老人们那些陈年根、古八代的土方子,活活地把个小生命耽误了,不出几天,“静”永远停止了呼吸。天啦!一个刚出生才四十天的女儿小“静”,就这么夭折了,噩耗传来,方凝玉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差一点要急疯了!她深深地恨我不负责任,当初没让她去上海或到荡北去,如果那样,她心爱的女儿“静”也不至于惨死。她哭得死去活来,思女之情超越了我俩的爱情之限,她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对我不理不睬,更不允许我再进她家的门。为了要和我彻底决裂,决定远去上海或是什么地方,寻求新的生活之路。
常言说,“瓶口好扎,人口难捂”。未出嫁的大姑娘方凝玉生孩子,陈柯的姐姐为小侄女大办满月酒,只活了仅四十天的小生命夭折了……这些消息像疾风暴雨横扫家乡,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特大新闻,我的末日,也随之降临了。
这个时候,即或我想捂、想瞒、想什么法子也不行了,妻子和她的娘家人,也不用正面向我兴师问罪,整个区政府、包括下属各乡、镇,以及邻区的附近村、乡,都已传得沸沸扬扬。幸亏区领导有好生之德,当我全面交代自己的错误过程,痛析自己资产阶级思想泛滥和蜕化变质,以致铸成大错之后,给我一个知错纠错的机会和出路,留团察看一年,行政记大过处分。直到1958年春,也就是“反右”之后,加上个思想“右倾”的名目,虽然没扣“右派”帽子,但那个“内定”的玄机与分量,促使我走上了“下放劳动”的另一个前程。
方凝玉在临去外地的前一天,还是秘密约我作最后一次谈话,作为临别留言。她满脸哀怨、心情沮丧地说:“我们的情缘已尽,今日一别,后会渺茫。我早就料到,你的前途不在家乡,目前处境如此艰难,你应该早日做好打算。将来,你只有远去故地南京另辟蹊径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如果你还是这么唯唯诺诺、胸无主见,我将为你将来的人生一大哭!”
方凝玉走后一个阶段,我为了和妻子保持住关系,以至于激成大变不利于我自身的生存,也就不即不离、若即若离、艰难而苦涩的度过了一年。在这个一年中,生了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女儿“萍”。可是,夫妻关系越来越恶化,妻子那种居高临下和痛打落水狗的心态与做法,使我实在无法容忍!终于在1958年冬天,按照方凝玉临别时为我指出的未来路线,在伯母的授意下,以请“长假”的名义,只身再赴南京,寻找一条求生之路。
1959年新春,是我又一个永难忘怀的日子。我返回故乡,先与妻子在区里办了“协议分离”的手续。我把所有的房产、家私,统统归“妻子”和女儿所有,我和两位老母也办了户口迁移的手续。区政府网开一面,把工作证明、团组织介绍信,以及工资、油粮关系,一股脑儿全部办妥。母子三人被扫地出门,抛家弃祖、背井离乡,再次南下金陵。想起在镇江火车站的那天晚上,凑足钱买好了三张去南京的火车票,囊中空空如洗,母子们还上演了一出“饿饭润州城”……此情此景,我就像“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一般,无法忘却那败走“麦城”的惨状。
我奋笔疾书,往事像潮涌一般,在这夜静更深,全宿舍的同志们,包括徐放和张扬,都早已进入梦乡。唯有我手中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为了向黄丽准时“交卷”,我度过一个不眠之夜!此时的玻璃窗里,已透进了鱼白色的晨曦,在日光灯的交映下,我既疲惫又兴奋,一篇近万言的“回忆”终于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