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不堪回首3
书名:寻梦之旅作者名:三道劫数本章字数:4142更新时间:2023-12-27 18:38:51
黄丽急步迈进工会活动室。灯光下,她怒气冲冲地横了我一眼,又不太礼貌的瞄了下李文,冲着我面带愠色地说:“大热的天,你们俩把门关起来秘密长谈,也不怕热死人?三人小组怎么变成了‘双边会谈’?哎!有没有会谈纪要,能让我这个民主人士看一看长长见识?”
黄丽她外表温文,而语言隐含讥讽!她见李文显得尴尬而起身要离去,竟然毫不客气地说:“那就对不起李大姐了,打扰了你们的清淡。我有事要和排长单独汇报,得罪了!”灯光下,李文宽容的嫣然一笑,也不作任何解释独自走出活动室回宿舍去了。我被黄丽指着鼻子数落:“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健忘?上个周末不是说好了,这个周末晚饭后,你在职工食堂等我,研究如何利用星期天去拜访你那位密斯方的伯父母的吗?我在职工食堂等了好久,问遍了人,谁也没有见到你的影子;我找了所有角落,差点没把大华厂翻了个底朝天!谁知道你们躲在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搞什么双边会谈。”正在气头上,也许她想一吐为快,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所幸她不是孔荻,话到嘴边又改口道:“看你们俩谈兴正浓,可把我找苦了,我这是何苦来?”
我听了不由一怔!是呀,上周末是和她约好了的,在今天晚饭后碰头研究明天一起到方凝玉她大伯家拜访,不料因团组织活动,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个责任在我,怨不得黄丽着急生气,便赶忙连声道歉,细语轻声求她谅解。这时,黄丽的气似乎消了一些,抬手指指腕上的表说:“你看,九点半了,还研究个什么啊?”我温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赔着笑脸说:“是我的错,健忘有罪!我看,研究的事今晚就免了吧。如果肯继续乐于助人,明儿是星期天,我请你吃早点。之后,我们一同前去,临场发挥,你看如何呀我的黄大小姐?”
“黄大小姐?”灯光下,黄丽瞅我一眼,故作娇嗔地说:“小姐在台湾呢,这儿哪来的小姐?你这资产阶级的腔调,何时才能改一改啊?”她见我窘的张口结舌,一边用手将我朝门外推,一边随手关了电灯,又反手将活动室的门一一带上,就着甬道上路灯的光亮,她用双手推着我的后背,像小孩子戏耍似地,一步步朝厂门口方向推着,边推边说:“明儿你请我吃早点?你每月工资也才三十七元钱,寄给你二位老妈少说二十元,剩下十七元钱,也不过比我们这些小徒工每月十四元的生活费,才高出三元钱,你请得起吗?莫看我还是个徒工,经济上我有多处支援,成为我生活上的坚强后盾!还是我黄某人两肋插刀为朋友……约好了,明儿早晨六点四十分,在我们初来上海就餐的那家早点店相见,不见不散……还有!我提议,今晚不准乘车回宿舍,步行,只准步行回去,边走边聊,好吗?”
话讲到了这个份上,我还有什么说的?便顺从地连声应允。目前是夜晚,厂甬道两旁一路电灯,我怕被其他人看见我和黄丽的亲密举动有非议,赶忙转过身来,面对这位娇艳的姑娘,我一时失去了争衡的能力,便低声说:“好吧,我依你,不过,你要做出个正经样子,防止被人说闲话。”
“被人说闲话?谁会说闲话?”黄丽故意四下看看,静静的路灯,一条通往厂门口的甬道上空荡荡的,别无他人。唯有黄丽和我,在昏黄的路灯光下,缠绵细语。这时,遥见厂门口有一位门卫,在门口放着一把藤椅,脸朝门外安闲地纳凉。她故作不悦地说:“有什么闲话遭人说?难道我们有什么越轨的举动被人发觉了,还是你这位大排长怕瓜田李下,影响你的远大前程?要有人说闲话,我倒是最有资格发言,是我拆散了某些人的‘双边会谈’,我是有功的,要不然明儿一大早,恐怕那些闲话就要满厂飞了!”
我明知说不过黄丽,只好连拖带拉地把她拽到了厂门口。借着灯光,勉强和纳凉的门卫师傅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出了厂门,沿着余姚路右边,向通往梵皇支路的宿舍快步走去。虽然夜静,但天气较热,黄丽被我拖拉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终于不耐烦了,她一甩手生气地说:“你要不情愿陪我走,我也不勉强你,你就请先走吧,让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天气这么热,你要把我拖死了,看明儿有谁陪你去找那位密斯方?对了,还可以找那位李美人陪你!”
我停下脚步,委屈地说:“什么时候了,还在大马路上逛?有什么意见,我们明儿找个僻静的地方细谈;在这里,我求求你,不要再夹枪使棒的了。”
“谁又夹枪使棒的了?”黄丽干脆停下来不走了,背着双手扭动下身子,娇嗔地说:“我又何曾夹枪使棒的了?我知道,是我不知趣,干扰了人家的清淡。现在,终于把这个罪名加在我的头上,我就是这么好欺负的?是呀,是我自作多情,自讨没趣好啦!”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无法再与她争论,干脆拉过她连哄带劝,说好说歹才让她的气稍稍平息下来。等我们快到宿舍大门口时,我拉着黄丽的手腕,就着门灯看下表。我的天!已经近十一点了。幸好今天是周末,夜里十二点才会关门。尽管黄丽与门卫老师傅暗下里有“君子协定”,但这种感情要节约使用,一旦滥用无度就不成其为“君子协定”了。此时,要依黄丽的脾性还想去那苏州河边溜一圈,我赶忙劝告她:“我说黄大小姐,你这细皮嫩肉的就一点不怕那蚊虫叮咬?我可心痛得慌!今晚您老人家就饶了我吧,明天的‘双边会谈’您当主持,行吗?”
在强烈的门灯照射下,黄丽这才无可奈何地点头默许。此时此刻,面对黄丽情意缠绵的形态,我怕自己一旦乱了方寸,又要该走第二次“麦城”了。我急忙把她推进牙开的旁门,我也随身跟进,却不料旁门后面又是站着一个人,像专门等候我们似的。黄丽和我定神一看,灯光下,原来还是徐放,像个幽灵掩在一旁。见我和黄丽惊诧地望着他时,他却略带愠色、似有讥讽地说:“太热的天气,二位竟有情趣夜逛大上海,真是不简单!”
“徐三少,你又来了!”黄丽的性格有些地方很像孔荻,总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毫不客气地说:“承蒙你时刻关照,我可是受宠若惊了!天气热是大自然的法则,越热越不能失态;一旦失态,就会丧失理智,有人偏要苦苦追求违反自然法侧的行为,不怕会落个贻笑大方?徐三少!既然这大热的天,你却庄严肃穆的站在门后,你又在苦苦地追求什么?”
灯光下,我见徐放一时语塞,怕双方真的红了脸,赶忙上前拉着徐放,打个哈哈说:“何必要咬文嚼字的打口头官司呢?今晚一切都怪我,是我把会议的时间拉长了,所以……”“所以耽误了时间,对吗?”徐放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明知李文散会已经回来了,黄丽也不是参加开会的人,是你陈柯在信口雌黄的乱扯。但他不想把话说黄了,会引起黄丽的强烈反感。于是,他一边让黄丽先上楼,一边和我并肩拾级而上,边走边说:“唉!但愿人人都能懂得做时间的主人,不能无辜的消耗时间,成为浪费时间的罪人!君不闻朱自清先生‘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吗?就是鞭挞那些任意无辜浪费时间的人!陈大排长,但愿你不在这鞭挞之列。”
黄丽最厌烦这种酸不拉几、含着骨头露着刺的话,便抢一步上了二楼的平台,转过身来劈口朝徐放甩出几句:“主人也好,罪人也罢,古人云:‘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愿你徐三少一不用打,二不要捱,太平万岁好不好?”说罢,借着灯光,她一溜烟地又上了三楼平台,直奔四楼女生宿舍去了。灯光下,我见徐放没奈何似的摇了摇头,我赶忙用膀弯轻碰他一下,意思是不要和女孩子多计较。两个人进了三楼宿舍。张扬几个闻听脚步声,一个个支着身体、撩起帐门,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便又倒下去睡了。好多床铺上还空着,大约有一半人尚未回来,大概是趁着周末,撒野似的大玩一场去了。
我不再与徐放拉呱,以防吵了张扬他们的睡眠,用面盆在门外自来水池上放了一盆水,在灯光照不着的角落洗抹了一下身子。虽然于下班后在厂浴室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汗衫、裤子,并将工作服洗了,晾在烘房周围,以便星期一上班能穿上干净的工作服。可是经过吃晚饭、开团小组会之后,又与黄丽一路争论,弄得自己又是一身的汗渍。用水抹了身子,顿时凉爽、舒畅了许多。办事处为我们每个学员分配一张单人床和一顶单人蚊帐,蚊帐不是福利,是代购,据说在今后每月工资中分期扣还,我拱进蚊帐,放平了身体。大上海属海洋气候,再热的夜晚,也不至于影响睡眠的。何况我们又是住在三楼上,门窗统统打开,徐徐的夜风,穿过市区璀璨的灯火送入宿舍,似乎带有一股催眠的芳香,使我很快就进入梦乡。
清晨,我一觉醒来,曦光透过那宽大的窗户,把个三楼宿舍照映的通明透亮!我撩开帐门,抬头看看门头上的电钟,时针正指着五时。夏日的天亮的早,要是在冬天,清晨五时整处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今天是星期日,爱睡懒觉的张扬他们,通常要睡到上午九时。我在想:既然和黄丽约好了,再也不能迟到,怕是又会惹她生气!何况若是起身太迟了,让徐放和张扬他们看到我急冲冲一个人走了,一定要怀疑!于是我悄悄地起身,拿着洗漱用品蹑手蹑脚来到自来水池旁,轻轻地漱口洗脸,想找一件干净衬衫,省得整天套着这老头汗衫,让黄丽陪着我去寻找人,走在大马路上,也会觉得自惭形秽!可是又一想:若要翻箱倒笼的寻找衣服,一旦把徐放和张扬他们闹醒了,又是麻烦事。一狠心,决定就这么随身的穿着,既省事又不显眼。于是,我提起脚尖,悄悄地走出宿舍,头也不回地奔下楼来,到了大门口。这时,那位门卫老师傅也已起身洗漱好了,见我急冲冲地要出门,带有几分好奇地说:“阿拉看见小黄姑娘刚出去,不知啥事体,侬也早出去,有约会?”
是我心虚的关系吧,听了脸上一阵飞红!我不敢看那位门卫老师傅的脸,像个小偷怕被人逮住似的,低着头只是略应了一声,便急步跨出旁门。又一想:不对!他是问我有没有约会,我就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再一想,也管不了许多,兴许这位老师傅健忘,不一会也许就忘记了。我怀着侥幸的心情,快步如梭的出了梵皇支路,沿着梵皇渡路直奔曹家渡。向昨晚与黄丽说定的那家早点店奔去。
对于这家早点店来说,我也算是熟客了。一进店门,见黄丽盛装如银,全身上下白得耀眼。她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旁,桌上放着一笼包、饺,热气腾腾;一人一碗豆浆,并且还为我增添了一块烧饼、两根油条。这时,我也无需客气,示意要黄丽快点吃,吃了就走,深怕走迟了,撞到熟人不好。黄丽会意,她轻慢地喝了一小口豆浆,豆浆太热,喝出一身汗来,这对绝顶艳丽的黄丽来说,是大忌!我快步拿过来一只干净的空碗,想替黄丽将豆浆过过碗、凉一凉,却遭到她的制止!她夺过碗去,由她自己将豆浆稍倒一点在空碗里,把碗烫一烫,又顺手倒掉;然后再倒过一半豆浆,很文静地喝着。我看了倒掉的豆浆好可惜,却被黄丽瞅了一眼,又嫣然一笑说:“真是个乡巴佬,让人家看出你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