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访苏州河3
书名:寻梦之旅作者名:三道劫数本章字数:4261更新时间:2023-12-27 18:38:51
昨天晚上,我巧遇黄丽,在她的相邀下,盛情难却,两个人不去观赏大上海的夜景,却去又臭、又偏僻的苏州河畔闲聊,一聊聊到下夜一点多钟。我这个临时小队长,在队员们的眼里是严重失职,不仅没把同志们组织好,反而带头违反纪律,超时返回宿舍,引起了不少人的议论和不满!
在我们二小队,尤其是徐放,天一亮他就起身,想找领导汇报我的反常现象,苦于老杨同志他们都在办事处,副领队郝刚昨晚也没回宿舍来,据他的未婚妻秦玉琴说,昨晚,他也去一家亲戚家探访,一时回不来,所以才要小秦和小费她们先回来报信。徐放一时找不到领导,又不好一大早上四楼女生宿舍,去找秦玉琴她们商谈。因为女生宿舍有那么多的女孩子,何况还有黄丽和孔荻,是他徐放心头最喜爱的女孩子,若要声张出去,说他徐放削尖了脑袋要告我陈柯的状是小,惹恼了黄丽和孔荻,那他就划不来了,因而,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
早餐,仍像昨天晚上一样,还由那家餐馆包下来的,三百多人,每人一份豆浆和烧饼夹油条,又经济、又实惠、又干净利索。就在这时,那个周隽也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和黄丽她们几个一边吃早餐,一边在嘻嘻哈哈地笑闹着。女孩子们到了一起,最易渲染气氛。紧接着,副领队郝刚也赶回来吃早餐了,张扬在一旁指桑骂槐的为我打抱不平:“你这个只配当三天的小队长,马上就该撤职了,还有人想抓住这条小辫子不放,要大做文章呢,他也没看到人家副总领队,同样也是我们‘支青’中提拔上去的,不也是现在才归队吗?这又该怎么说?有些人眼皮子浅,鸡肚猴肠的。依我看,他不过是个伏上水的,只管下边不敢管上边。哼!某些人就是吃的海水管得宽!”
我见徐放皱起眉头望着张扬,鼻孔里嗤了一声,满肚子不高兴,但又不好发作,他不愿与自认为“挑不上筷子”的人生闲气。这时副领队郝刚,一手端着一碗豆浆,一手拿着块烧饼夹油条,边走边吃,和各小队长打招呼:“早餐后,通知全体人员在宿舍楼下大院子里集中待命,听办事处领导讲话。”
“是不是关于人员重新分配、组合?”有位小队长性急的问。
“也有可能吧?”郝刚也淡淡的回了一句。作为党员,他不好超越组织程序。
八时整,三百名“支青”齐刷刷的站立在宿舍楼下的大院子里。大院子什么座位也没有,水泥铺成的地面清爽、干净。三百来人往其中一站,还真站了个满满当当。这时,办事处的领导们也已到了,由总领队老杨同志陪着,站在一楼露天楼梯的平台上。会议由老杨同志主持,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很有军人风度的领导人,也有五十来岁,一身退伍军装,可能就是大伙传说的新疆边城毛纺织厂驻上海办事处的王主任了。
这位王主任中等偏高的身材,生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器宇轩昂。也许是天气热了或是与他的下属们第一次会面而兴奋,站在靠近的人们,还是发现王主任的额头上微有汗湿,但他那退伍军装的风纪扣,还是那么严严实实的扣个整齐;他未戴帽子,向后梳的头发,显得稀疏和灰白。他的身后,站着郝刚和几位工作人员。
老杨同志向大伙介绍了王主任,并且带头鼓掌欢迎王主任讲话。这时,大院子里鸦雀无声,唯有张扬紧挨着我站着,用膀弯拐了我一下低声说:“老一套,可能又要捱长篇大论的一通政治说教,看来,最少也要陪伴他站个大几十分钟。”我不置可否地微笑笑,示意要他仔细地听!
只见这位王主任向大伙摆一摆手,很平静地说:“同志们,你们从南京到上海,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你们辛苦了。不过,一年后,你们还要告别上海,到更遥远的西北边陲去,离家乡和亲人更远,你们的思想准备好了吗?”院子里爆发起一阵掌声,青年人用掌声回答领导,表示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这位外表很文静的王主任,说得一口的普通话,语音是那么平和清亮,充分显示出一位久经阅历的领导人的风度。然而,也出乎我和张扬的意外,王主任没有天南海北地做国内外形势报告,而是巧妙地介绍了边城毛纺织厂是设在天山脚下,在风景秀丽的伊犁河畔,称得上是“塞上江南”。他像讲故事样的,叙述了正在建设中的厂房和从祖国各大城市,尤其是从上海运去的机械设备,急等我们这些有为的青年,在大上海学成归去,投入建设。他还介绍了边城地区的风土人情,那里是多民族居住区,除了维吾尔、哈萨克为主体外,还有其他少数民族,而最典型的是“锡伯族”。这些民族有的能歌善舞,有的威猛刚强,有的温柔善良,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正确领导下,那里的工农牧业生产欣欣向荣,人民生活蒸蒸日上……当他快要结束讲话时,又风趣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算是认识了,也就是一家人,今后有很多交道要打,这里就用不着多说了。唯一的,就是希望你们努力学习、掌握技术、早日成才、早日参加边城厂的建设,到那里去成家立业、开花结果、传宗接代、子子孙孙勤勤恳恳的为祖国绣花边!”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老杨同志在宣布人员名单时,再一次提醒大家说:“这次人员分布和工种分配问题,是通过办事处党委讨论决定的,一旦宣布后,谁也不能随便更动,这是铁的纪律,同志们必须无条件服从。通过一个阶段的学习后,根据具体情况,某些人、某些工种也许要做局部的、小范围的更改和调整,那是以后的事,请同志们一定要以大局为重,服从组织的决定!”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老杨同志根据与上海大华厂为首的十一家毛纺织厂有代培关系的协议,按顺序一家家宣读人员名单。
大华是上海一家老牌国营毛纺织厂。该厂安排了六十多名代培青年,加上老杨他们从新疆带来的十几名少数民族族青年,总共有七十几人,组成了一个排,排长的名字竟然还是我,这倒使我吓了一大跳!一个临时的小队长,仅两三天时间,马马虎虎尚能应付;这个排长是长期的,需要一年多,除了关顾自己学习任务,还要分管全排的学习、生活和人员的思想政治工作,任务太重了。身边的张扬听后,一蹦老高的说:“我早就估计到了,你还是我们的头儿,我跟定你了,排长同志!”可是,却被不远处的徐放听到了,鄙夷地说:“下贱!一头一脸的下贱!”我和张扬故意装着没听见。
办事处早就做好了安排,大院子外面停放着五六辆大客车,除了留在大华厂的六十多人之外,其余人员按班、按排、按各家代培厂的去向,迅速带上各自的行李、物件,随着院外的大客车,分乘到各代培单位去了。王主任和办事处其他人员,包括郝刚也由专车接走了。老杨同志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头说:“小陈同志,你肩上的担子加重了,这十一家代培厂,唯有大华厂人员最多,你的责任大、任务重,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带头搞好技术学习,做出榜样,不要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我拘谨地点点头。接着他要我赶快把留在大华厂的六十多名青年男女,集中到三楼男生宿舍继续开会,进一步宣布各工种的人员名单。这时,大部分人都走了,刚才闹哄哄的现场,一下子冷清下来。六十多名青年男女,因打破了原来的小队建制,留下来的人几乎各小队都有,散乱的站在五开间的通稍三楼,显得很空旷!
我用目扫了全排人员一眼,好家伙,有半数人就是原来二小队的,如张扬、徐放、黄丽、孔荻、秦玉琴和费小曼等人都在,这使我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和张扬、黄丽等人仍在一起;忧的是徐放这个小老弟是个刺头;还有原副领队郝刚的未婚妻秦玉琴,因为郝刚已被证实安排在办事处,协助老杨同志抓各带代培厂的学员管理,秦玉琴就成了办事处的“特使”,排里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办事处很快就会知道。可惜黄丽的好友周隽,被分到玉华厂去了,令黄丽有些怏怏不快!
大伙都安定下来后,老杨同志抓紧时间,宣布工种分配:我和张扬被分在洗毛车间,又叫二车间,因为一车间就是拣毛车间,也就在宿舍楼下。女同志几乎全分在一车间学习“拣毛”,好在车间与宿舍就在楼上楼下,倒也很方便。我和张扬的工种叫“洗毛保全”,又叫“装配钳工”徐放和黄丽被分在“和毛车间”,又叫三车间。黄丽搞“化验”,徐放和几个男的为“和毛挡车”。其余的人,各车间都有分配……徐放一听他和黄丽同在一个车间,喜得眉飞色舞,赶快凑到黄丽跟前,笑嘻嘻地说:“这下好了,我们俩真的成了一家人了!”却遭到黄丽一个白眼,又“啐”了一口说:“废话!谁和你是一家人啦?”
宣布结束,男青年的情绪较为稳定,女青年却闹腾起来了,你一言、她一语的追着老杨问,为什么把她们这么多女娃分在原毛车间?原毛车间不就是拣羊毛的吗,这有什么技术?充其量是个“拣毛工”孔荻闹得最凶,她缠着老杨一个劲的说:“你说带我们来上海学习技术?还现巴巴的到我们南京去,带我们来上海,分明说是学技术、长知识、练本领,这下好喽,叫我们来上海拣羊毛,也叫学技术?为什么不把我们也分到其他车间,例如纺纱、织布啦,那才是叫学技术呢!”
老杨同志被拉扯的七喘八呵的,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说:“毛纺织业对女孩子来说,好工种有的是,但是要知道,万丈高楼从地起!一上来就让你们去纺纱、织布车间,你们可知道什么是原毛、有多少等级、哪儿产的、是国产还是进口的、有什么区别?这一系列知识,首先要靠拣毛工人去识别、去鉴定、去选择、去分类。时间长了,什么样的原毛,它的杂质与含脂量,你们一看便知,分辨得清清楚楚;然后,再把你们重新分配到纺、织车间。你们对羊毛有了深刻的了解,对你们以后的工作,就会更上一层楼。这样浅显的道理也不懂,你还敢称什么‘孔圣人’?”
末了老杨同志的一句话,把全场的男女青年都逗笑了;孔荻本人也羞赧地笑了起来。被同时分配在原毛、也就是拣毛车间的秦玉琴和费小曼她们,也都豁然开朗,转忧为喜,这时候,黄丽走到孔荻身边。亲昵地低声说:“刚才你还气不服,向我偷偷地瞪眼睛,这会放心了吧?今后有你小辣椒英雄用武之地。”
“去你的!”孔荻故作娇嗔地说:“你们这些搞上层建筑的人,别要跟我们这些粗手笨脚的拣毛工混在一起。不过,我还得要奉劝某些人,苏州河边的臭水味道并不好闻,闻多了会涨肚子的,划不来!”说罢,咯咯地笑着,一矬身躲开了黄丽。
人员工种基本分定,老杨同志要我派人到楼下原毛车间,把一位姓李的拣毛班班长请上来。还没等我开口,一旁的张扬就自告奋勇的奔下楼去。不一会,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附着我的耳朵说:“你说我看到什么人了?我还以为这位班长,一定是一位拣羊毛的老大妈呢,乖乖隆地咚,原来是一位比起黄丽和孔荻还要整齐的漂亮姐,马上就到!”
随着张扬的话音刚落,三楼门口走进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女同志,高矮适度、体态匀称,穿一件雪白的风衣式的工作服,肉色丝袜,一双黑色浅口皮鞋;头戴白色工作帽,束住一头短发,白色的口罩挂在耳边,一张灵秀的面孔上,有一对诱人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手插在工作服口袋里,一手轻盈的摆动着,款步向老杨同志走来。要不是挂在耳边上的那只口罩,有明显的灰尘呼吸痕迹,人们还误以为是一位护士。她把全场六十多名男女青年,一个个都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