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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入蜀

第139章 入蜀

书名:夕阳山外山作者名:水明石本章字数:6681更新时间:2024-12-27 17:05:47

古蜀上古開國,不與中原相通。歸伏王化后,始設巴、蜀二郡,后屢經興廢,改稱益州部,復分為益、梁二州,建制延襲數朝。直到本朝高祖龍興,始廢州、郡制,更益州為劍南道。

雖說邊陲與異族相接,大小戰事不斷,卻不妨礙蜀中的富饒無匹。所謂“時號揚、益,俱為重藩,左右皇都”,自隴右及河西諸州,軍國所資,郵驛所及,商旅莫不取給于蜀,而“京師府庫,歲月珍貢,尚在其外,此誠\國之珍府”,更早已是公認的事實。

益州的繁華,甚至比之東西京,也不虞多讓。

但唯因如此,劍南道節度使,非上將賢相殊勛,例不得出任。為防鎮守者尾大不掉,早在多年前,便已將劍南道一分為二,號為西川東川,兩名節度使分權而立,相互牽制,倒也確保了朝廷令出必行,不論治亂,都得以倚劍蜀為根本。

只是蜀道之難,有難于上青天,水路大江湍急,一阻風,則累日不得成行,陸行雖有商道,但入冬已久,平原只覺陰冷,必經的巴山之上,卻俱是冰封雪積,道路阻絕。所以金牛道南的大劍關口,雖是入蜀門戶劍閣所在,也失了春夏秋三季的熱鬧,關口邊客店生意一日淡似一日,有幾家便就此歇業,放伙計回鄉準備新年。只有規模最小的安順客棧,因為是祖孫兩人去年逃難來開的,客棧即家,家即客棧,店招兒便仍日日挑出,做生意備年貨兩不相誤。

這一帶漢夷混雜,漢人居處喚作平安鎮,安順客棧便在鎮口。夷民多半屬土家,居山筑而住,狩獵為主,兼有農耕,與平安鎮生意往來頻煩。安順這間小店,冬歲的生計,倒有一大半靠著這些下山來采購貨品的夷民。

“老孫頭,老孫頭!”

深冬日頭出得極遲,將近辰時,才露了大半個臉兒。入鎮的土路上,一名墩壯漢子挾了老大一捆獸皮,還未到店前,就放聲叫著店主,連連催道,“趁夜趕了三十多里路,幫我上幾樣填飽的扎實貨,一會還要去鎮上趕集呢!”

被他喚作老孫頭的店主,正給店中幾個吃早茶的鄉民沏水,聞言扯起嗓子向后堂叫道:“小克,你洪大叔來了,還不快送早點過來!”另幾個鄉民,與這漢子似也極熟,一人打趣笑道:“洪山你來得倒早,媳婦兒舍得放你一個人出門?”那漢子洪山嘿了一聲,將獸皮放在一邊,一屁股坐下,說道:“我那媳婦兒,可與寨子里的潑辣婆娘不同。我老洪運\氣就是好,兵禍不死,偏還有了后福!”

另一人搖頭道:“這也算后福?不是我說,你去年若是隨軍走了,一官半職還不易如反掌?聽說與你同來的那個沙陀族的軍爺,可已是正六品的軍職了!”

洪山咧嘴笑道:“軍職頂個屁大的用,那幫叛軍,哪個沒軍職在身?最后六年有家不能回,一怒不干了,還落個把腦袋送給別人當軍功的下場……”

他話未說完,原先那人卻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道:“你娃子賊\膽大,這話勿要亂說喲!傳到官家,你在夷人寨子里不當回事,大伙兒在鎮上可要倒了大霉!”這人白面微須,面目愁苦,看模樣是個教書的中年先生。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從后堂轉出,笑嘻嘻地把一盤大餅放到桌上,又盛了一碗粥,右手卻藏到了背后,插口道:“洪叔你真是,就愛逗羅先生,明知先生他是出了名的膽小。”洪山大笑起來,一伸手,道:“把你背后的小玩意兒拿出來,洪叔保證,今天再不逗你羅先生一個字!”

那少年道:“不夠,還要多教我一招刀法!”洪山又一陣大笑,手臂一長,似左實右,虛右又左,轉瞬四方盡是掌影,少年還未及反應,他右掌自下翻上,輕輕在他頸上一砍,笑道:“這個叫夜戰八方,是軍中專門保命用的。混戰里可顧不得東南西北,只好四下里亂劈,最后看機會取人性命。”

少年歡呼一聲,身后右手探出,將一根竹筒往洪山手中一塞,叫道:“就學這招啦!洪叔你可不許反悔!”洪山眼中放光,急忙將竹筒的塞口撥去,一陣酒香才溢出,他已骨嘟骨嘟連喝了幾口,贊道:“乖孩子,果然使得!”

那羅先生不以為然,嘮嘮叨叨自言自語:“天子取士,以通曉六藝為最上,其次詩賦,其次明經,等而下之,才是武舉一屬。小克你聰明伶俐,雖混著沙陀夷人血脈,但折節讀書,未嘗不可,卻偏偏喜歡武刀弄槍!惜乎哉?惜之至也……”

突然一人接口道:“讀書也沒什么好,不如去學歌舞雜耍。”羅先生轉頭去看,見是個三十來歲的壯漢,頭扎白巾,蜀人裝束,面目卻很陌生,一個小包袱背在肩上,腰間束了孝帶,竟是身帶著重孝,不禁皺眉道:“學歌舞雜耍?這成什么話!”

洪山和羅先生斗口慣了,忍不住笑道:“什么不成話?那老兄說得也在理。歌舞雜耍,至少可以跑江湖謀\生……”話未說完,那壯漢在一邊又開口接道:“何必跑江湖?運\氣好的話,紫授朱緹,唾手可得。”

洪山大奇,問道:“這卻是什么說法?”

壯漢道:“去年蜀中大亂,打得亂七八糟,但朝廷照樣兒曲江賜宴,歌舞升平。你們尚未聽說?皇上醉心雜耍,威武三品猴將軍,鎮南威儀神雞王,在春宴之上,一口氣封了許多獻藝的雞猴。這些不解事的畜生,討得了歡心,都可以升官發財,就更不用提,那些專會討好的人了!有句舊詩,不知你們聽過沒有,一笑君王便著緋,說的不正是此事?”

洪山聽他語帶憤然,又事涉朝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一邊的羅先生臉上色變,似想喝止,卻又不敢,待聽到“一笑君王便著緋”時,更是口里喃喃,也不知在說什么。那壯漢便突然一拍掌,笑道:“讀書人果然是讀書人,什么都知道。不錯,這位羅先生,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此事司空見慣,何奇之有?比那這句詩,本是一位才子多年前的舊作,可移至今日不仍是契合無比么!只可惜,可惜啊可惜,只這么區區一句詩,便斷送了那才子終生,至今仍在被朝廷嚴令緝查下落……”

羅先生猛地起身,臉上漲得通紅,叫道:“什么詩不詩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休得構陷于我!”又氣又急地瞪著那壯漢片刻,忽然摸出十來個銅鐵,重重扔到桌上,轉身便向店外疾步沖出。

壯漢目送他沖出店門,口中猶不忘向洪山問道:“這位老哥,你說我剛才那些話,是不是也還有些道理在?”

洪山面現戒意,只搖頭答道:“這些事,我們山里人可管不著。日頭高了,我還要趕集呢,小克!”當下轉過頭,叫一聲正忙著的少年,大聲吩咐道,“幫我留幾筒酒,中午回寨子前,我自會過來取。刀法還未教你,小機靈鬼你可別滑頭,記得要給最好的陳酒!”

那壯漢突又道:“那也好,說些眼前的事。蜀中大亂,亂軍反叛,最后一戰,便是在這劍閣附近。聽說那一戰當日,大霧籠\山,鬼聲啾啾,陰森可怖。待霧散之后,官兵已大獲全勝,叛軍覆滅無存。洪兄當時似在軍中,不知情形是否的確如此?”

洪山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壯漢悠悠一嘆,卻移開了話題,只道:“駐了六年,等不到一紙瓜代回鄉的遷令,人心懷土,雖然作亂是夷九族的大罪,但這幫子叛軍,終究也是情有可原……”口中說話,目光在店中掃過,見膽子稍小的食客,早被自己一番話駭得結帳離開,如今空落落地,只剩下了三兩桌而已。

店主老孫頭,一邊弓著腰送客,一邊惶恐地看向洪山,隱有詢問之意。洪山面色更冷,騰地站起身,大步向前,一伸手,向那壯漢肩上按去,說道:“夠了,你是過路客,不在意官府天威,可我們苦哈哈百姓,還得在本地討口飯吃……”手掌尚未按實,壯漢肩往下沉,右手就勢上撩,已閃電般直切向洪山腕脈!

洪山喝道:“好家伙,果然是會家子!”手下不停,纏繞反擒,那壯漢夷然不懼,見招拆招,直斗了個旗鼓相當。老孫頭只急得連連頓足,用酒換洪山教武的那個少年,卻被吸引得湊了過去,目不轉睛地看著,恨不得招招都能記個清楚。

此時洪山正運\拳橫擊,到半途突地折向,變拳為肘,向下硬砸雙肩。他站在桌邊,居高臨下,兩記肘擊威猛非常。壯漢不敢硬接,身如靈蛇,于不可能的角度一擰一轉,待洪山雙肘觸上他身子,勁力已全被卸了個干凈。但洪山變招何其之速?運\指如風,扣向壯漢上身要穴,逼得壯漢再擰身化解,無暇反擊。

那少年連聲叫好,興奮之下,有樣學樣,運\拳后再換肘擊,最后十指箕張,前伸扣出,大叫道:“山叔加油,抓緊他莫要放手……”叫聲未落,指上一陣涼冷,竟真的扣中了一樁什么物件。

“蛇……蛇?”

柔軟滑膩,扭動逆纏,這少年隨手亂抓,竟是無巧不巧地,觸中了一條尺許來長的青蛇。眼見蛇口怒張,長信吞吐如火,他駭得一抖手遠遠扔出,放聲叫道:“是神蛇!大術師老爺的神蛇?”

的確有蛇。

嗖嗖有聲,十余青蛇如有靈性,自屋外激射而至,除被少年胡亂抓住一條,余下的,盡數沖著激斗中的洪山二人而去。洪山反應最快,猛收住擊向壯漢的一拳,向后疾退,但人未站定,頸上一涼,一條斑斕花蛇從空而落,已將他箍了個結結實實。

壯漢本自端坐,大吼聲中,反掌在桌底一托,連桌面帶著碗碟,向青蛇來處擋去。他力大驚人,桌面飛砸,碗碟四射,竟不輸于強弓硬弩!店主老孫頭面色慘白,在一邊才叫得一聲:“是大術師的神蛇啊,殺不得……”鮮血已濺得店中到處都是,十數條青蛇尚在半空,便被桌面生硬硬撞成了肉泥!

壯漢仍大馬金刀地坐在凳上,微微冷笑,若有所待。但店中僅剩的數人,大多已被驚得跳將起來,其中一人戳指向前,脫口叫道:“瘋了!韓墨!你竟然殺了土家術師的馴養靈蛇!”另三人面色凝重,各提刀劍,顯然深知其中利害。果然,屋外一聲尖哨,意極憤怒,頓時嗤嗤異響大作,令人毛骨聳然。

洪山叫道:“老孫,帶了小克來我這邊!大術師……大術師知道你們是土家人的好朋友,不會傷著你們!”不待他說完,老孫頭已拉著孫兒,飛一般奔了過去。那少年小克本來膽量極大,這時也面現忐忑之色,低聲向洪山問道:“大術師他怎么會來?山叔你也不早說!”老孫頭卻突然給了孫兒一巴掌,顫聲道:“大術師何等尊貴,來與不來,是你能問的嗎!百里巴山,一十九寨,誰不知道大術師的威名?你……你這孩子,剛才竟敢用手去抓神蛇……”說到最后一句,嚎啕一聲,竟是放聲大哭起來。

洪山頸上纏蛇,不敢動彈,只苦笑勸道:“沒事沒事,老孫,青屬木,是生發之氣,術師老爺不會用青神使毒用盅的。莫擔心,你莫要太擔心!”又向屋外高聲叫道,“是我的錯。不該填個肚子,便和人動起手來。大術師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和這些不懂事的外鄉人計較了……”

三人說話聲里,屋外嗤嗤異聲,越演越烈,一片青色,水一般自店門瀉入,百余條青蛇,腹行昂首,吐信猙獰,靜靜涌進來堵死了店門出口。同時一個清脆女聲叱道:“好大膽,敢傷神蛇,哪來的不要命野人!”

洪山一聽這聲音,反而大松了口氣,少年小克也面露笑容,說道:“洪叔,沒事,原來是青姐姐。”

他話聲不大,屋外女子已自聽見,冷聲道:“是青姐姐又怎樣,我又不是洪山叔這樣的酒鬼,三兩杯酒,就被你這小鬼頭胡弄得團團轉!”仍是斥責為主,但已略見緩和。小克向洪山擠了擠眼,才向外笑道:“又不是山叔要打架的,青姐姐你來得正好,正好幫我和爺爺趕走那個來砸店的惡人!”

被另三人稱為韓墨的壯漢,聞言不屑冷笑一聲,先橫眄了那三個萬分戒備的男子一眼,再反手解下背上小小的包袱,右手虛攝過一張空桌,奪地一聲,將包袱重重置于桌上,包裹著的粗布散開,現出一張尺許高的靈牌來。

那少年小克正對著屋外女子大聲告狀,一扭頭見到,更是生氣,正要說話,猛地一張手伸過,緊緊按住在他嘴上,卻是老孫頭面現震驚之色,一邊捂了孫兒的口,一邊死死盯了那靈牌上的一行血色紅字。

韓墨不理會這對祖孫,只繼續冷眄著那三人,半晌,才轉過頭,向洪山沉沉說道:“那位寨子里來的洪山爺,你從過軍,也該識得幾個大字。勞你的駕,能不能讀一下,這牌位之上,寫的是誰的名諱!”

洪山身不能動,但韓墨擺放靈牌的大桌,無巧不巧,端正置在他正前方,便是不想看,睜著雙目時,也是必看到不可。

他也確在愣愣看著。

只是嘴角抽搐,他的神色,始是吃驚,繼而感傷,似哭非哭,古怪無比,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去念牌位上的名字!

“國朝故劍閣鎮守裨左將韓公上知下白之靈……”

反是屋外那個女聲,一字字地讀將出來,好奇問道,“靈牌?韓守白?這名字似乎聽過,去年浙兵造反,那個主撫不主剿,最后死得莫名其妙的將軍,是不是便是這人?”

韓墨不住冷笑,屋內另三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花白胡子的老者,高聲向外應道:“好教姑娘得知,確是此人。這韓守白奉命守土,不能斬敵立功,反而同情叛兵,身敗名裂,死不足惜!”

那女聲在外淡淡道:“死不足惜?巴山一十八寨,向不管朝廷官兒的事,足不足惜都沒什么了不起。”

花白胡子老者急道:“十八寨是大術師治下,豈是這樣的小官兒節制得了的?在下失言失言,還請恕罪則個。但姑娘既能驅動神蛇,必是大術師老爺門下,叛兵為禍時,巴山一帶受害尤烈……”

他跟蹤這韓墨,原本有重大原由,與這巴山的土家族十八寨也算薄有關系,一時極是猶豫,不知如何措詞才對。便這么頓了一頓,女聲已不耐煩起來,冷冷道:“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出來。我們土家兒女,不喜你們漢人的拐彎抹角。”一聲呼哨,群蛇涌動,大有直撲全屋之勢!

花白胡子老者嚇了一跳,大聲叫道:“姑娘等等!兄弟王功,匪號穿云叟,乃是仙刀門的一名打雜閑人。這次奉貴人差遣,跟蹤韓墨,是為防他翻案心切,因胞兄韓守白的私恨,再在巴山生出事端來。但話雖如此,韓墨膽大妄為,公然擊殺神蛇,卻是與我兄弟實在無尤。王功斗膽,還請姑娘行個方便,暫且作壁上觀,待我兄弟擒下這莽漢,親自去向大術師請罪……”

“不可!”

卻有忽如其來的一聲叫,截斷了老者王功的嘮叨不休,洪山頸上被蛇,死盯住靈牌,臉色蒼白無比,卻突兀嘶聲叫道,“青姑娘,洪山有一事相求。洪山承蒙你們多方照應,實在無以為報,但是韓墨雖犯大錯,卻源于和我的一時玩笑,于情于理,都當是我受罰不可。他……他其實和我洪家沾親,還請姑娘放他一馬!”

屋外女聲奇道:“沾親?”摟著孫兒發抖的店主老孫,也顫巍巍探出頭來,大聲叫道:“洪山老哥,你向青姑娘求求情,放過那位韓小哥,莫要追究了。你倆親戚間玩笑斗氣事小,神蛇損在老頭子店里,事可是大了。萬一再鬧大些,我這糊口的小店,就說什么也承擔不起了……”

王功在一邊見越說越奇,屋外全無動靜,顯在聽著,忍不住插口喝道:“老孫頭,別以為換了漢名我就認不得你!你本是韓守白府里的沙陀族家奴,那洪山,則在劍閣軍里打了幾年雜的老兵痞子。你兩人,對韓家有著舊情,原本毫不足奇,可這般生編謊話,也未免太過眼中無人了吧!”

一個灰衣男子冷聲道:“方才店中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可由不得他們信口雌黃。”一示意,另一名男子向店中四下一掃,見除了店主與洪、韓外,只有里側桌上,尚有兩人未及離開,當下便大步過去,手上刀在桌上重重一敲,喝道:“喂,你過來,向那位青姑娘說一說經過!”

正主兒韓墨,反被干掠在了一邊,他也不以為意,閑閑地看著,略帶冷嘲的笑意,毫不掩飾地出現在嘴角邊。

里桌二人背向而坐,眾人在前堂,原看不見二人面目。那男子鋼刀敲下,才有一人回過頭來,笑吟吟的一張娃娃臉,極是年輕,卻不答話,只伸出一根指頭,在男子刀上輕輕一推,將刀刃轉向另一側,才笑道:“好兇好兇!我陪那位金大先生,趕了足足一夜的山路,口干舌燥,五內如煎,好容易,才找到一間供歇腳的小店。可又不排揚,又不氣派,一點也不好玩……”

那男子呆了一呆,手上加力,要揚刀作勢威脅,但那人一根手指,竟似重逾千斤,任他如何用力,刀身仍是紋絲不動,忍不住怪叫得一聲:“有古怪!”那人便應聲點頭,嘆道:“的確有古怪。我自作主張,非在這破店里打尖,那位金大先生,居然到現在未出一聲,也沒訓我一句。你說,這豈非是大大的古怪?”

男子無暇回答,雙手握緊刀柄,只顧全力回抽,那人哦了一聲,恍然大悟一般,點頭道:“你要刀是不是?也是,金大先生要茶水飯食,這刀又不能當茶,又不能當飯,拿來何用?必定是上錯桌了!上錯桌事小,萬一害我被罵,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妙二字出口,他驀地縮回手指,那男子正拼命加力,但聽得咚地一聲,刀柄受力向后,重重撞在胸口,男子頓時一聲悶哼,踉蹌后退不止,叫道:“你……也是會家子!”

王功三人見事變非常,正要搶將過去,突然室中人影爍動,王功一刀才劈出,一道金芒擊來,正中刀身,頓時他掌上如被火炙,鋼刀應聲飛脫。同時一股大力涌來,身不由已地跌出,呼地撞破了一扇臨街的木窗,重重落在地上。同時錚地一聲,被金芒擊脫的鋼刀,也無巧不巧地落在他身側,刀鋒距頭頂,竟不足毫厘之差!

蓬!咂!蓬!咂!蓬!咂!

脆悶不一的大響聲中,店內余下三人,連人帶刀,也照樣劃葫蘆似地被一一擲出。那娃娃臉之人坐在原地,仍是笑嘻嘻地模樣,待與他同桌的另一人,將最后一名仙刀門弟子擲出,大步轉回了座邊,他才猛地跳起身,語帶夸張地叫道:“你真把他們全扔出去了?刀是不能當茶飯,可這般用強,似乎也大大的不好吧……”

“諸葛流云。”

“啊?”

“夠了!本……我入蜀后最大的錯誤,便是容你與我同行一路!”

陰沉得近于咬牙切齒的數句低語后,這人緩緩轉身,面上已全無一分的怒意,只向韓墨等人淡然道:“敝姓金,此人與我同路,復姓諸葛,只因偶爾聽說,巴山中有一場蜀中道術界的盛會,才一時好奇趕了過來,唐突之處,還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