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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求学(3)

第7章 求学(3)

书名:国粹作者名:司徒汉本章字数:4364更新时间:2021-12-27 16:42:51

时光荏苒,一晃就到了第二年的端午了。在这些日子里,皇甫淳还真是和凌霄子斗起了书法,原本凌霄子也就是在书法的流派和知识上比皇甫淳多一些,在笔力上并不占优,可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肚子里的那点正经玩意已经传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旁门左道了,而这些不入流的技法教不教?老道犹疑过。

何为旁门左道?自然是如何仿制古画古字了,远了不用说,这大清朝早年的几位丹青高手的作品,老道全都临摹过,他学这些的起意是为了在收藏中鉴别赝品,他的一位馆业老师,就是因为栽在一幅石涛的山水画上,前后赔了底掉,还污了名声,从那以后,凌霄子就深究作伪和临摹仿制的技法,如果不是他本心正气,怕是早就把收藏界弄个天翻地覆了。丹青的手段搞完了,凌霄子又深究其它物事的作伪做旧的手段,可以说,凌霄子就是个作伪的大家,不过他自己从不出手而已。经过这半年多的观察和考察,凌霄子觉得皇甫淳的心性还是正派的,不会去搞歪门邪道,于是,。他决定把古玩收藏里的猫腻手段告诉皇甫淳。

古玩行里的猫腻皇甫淳并非一无所知,在老家的南纸店里,自己的父亲就有过教诲,可他没有见过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手段,听师叔说起来还真是琳琅满目。不过,已经接触过西学的皇甫淳不会简单的认同,起码,那个把普通白玉放进羊肚子里染沁色的道道他就不认同,在学地理的时候,他多少接触到了石头是如何形成,如何五颜六色的道理,学化学的时候也接触到了各种元素和周期表,他可不认为那种血红的沁色就是用动物血能泡出来的。于是,到了现如今,凌霄子与其说是教皇甫淳学那些歪门邪道,还不如说是跟皇甫淳讨论这些猫腻如何更有效更逼真了,弄到后来,凌云子让皇甫淳发毒誓,绝不用这些手段谋财。

这一年,大清国更是衰弱了,八国联军里的小日本终于在东北把老毛子沙俄给干趴下了,整个东北一下子落入了日本人的手里,那里更乱了。

皇甫淳在李记书局已经干了半年多了,这半年里,他已经学完了京师大学堂里的算学和地理,而那些政治却是让他看的五迷三道的,一时半会无法理解,就像凌霄子说的,看了天演论后,皇甫淳无论如何不能想象,人如何像畜生一样的去思考问题,那里面说的物竞天择不是从另一个角度在说,西方列强欺负我们是有道理的吗?如果都这样,那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正是有了这样的心思,当严复从天津给皇甫淳写了信后,皇甫淳也不过是恭谨的回了一封礼貌的信,绝对是敬而远之,皇甫淳知道自己不够格去与人家讨论这些,可他自己不认同是真的。

半年多里,从凌霄子那里学了鉴赏古董的本事,在一次上班的路上收了地摊上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香炉,看上去还挺不错的,没怎么去深琢磨,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下来。这几乎是他半个月的工资了,可他觉得还是值。

自打凌霄子住到了皇甫淳这个院里后,似乎也转运了。被皇甫淳给拾捣的挺有看样了,结果,在天桥出摊的收益也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地,被他盲人瞎马的蒙中了几个卦象,结果人家欢喜的跑过来给他礼金,弄得老家伙自鸣得意了好一阵子,其实,他说的卦象都是模棱两可的,正反都能圆,吉祥事情蒙中了自然有回头客,倒霉事情蒙中了也能传个口碑,现在就差挂上一个“铁口神算”的幡子了,不过凌霄子不干那样的事情,太严重的坑蒙拐骗的事情不做。

话说这僧道打坐都喜欢沐浴焚香,到了皇甫淳这地方,每天沐浴的可能性不大,可每天点上一炷香还是行的。没有香炉,老头子用一个破碗放点沙子凑合用。

那年月能隔三差五去澡堂子泡泡的就是有钱人了,这师徒俩还没有趁到天天去泡澡堂子的地步,也就是十天半个月去一次,那还是因为要去澡堂子里洗头,编辫子,要不然这头发上早晚得长虱子。凌霄子人老发希,花白的头发也没几根,道士混不吝,可皇甫淳不行啊,眼下都十七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别看就脑瓜顶上留了那么一小块地方,那编出来的辫子也是油光水滑的。与一般人还不一样,他是有功名的人,这辫子就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把辫子缠在头顶上,还得编梳的漂漂亮亮的,挂在身后,否则,一定会被人瞧不起。

其实啊,这个时候的一些人已经变通的不编辫子了,把头发铰短喽,就那么散开披在肩上,有人说了,这不是违反了大清律吗?满人进关后,不是喊出了“留发不留头”吗?你敢把辫子铰了,不怕杀头啊?不介,人家有话答对,“我剃头了啊,您瞅瞅,我这头发都快剃道后脑勺了,我不就是没扎辫子吗?大清律里有哪一条说了必须要扎辫子的?”还真没有,满人的象征就是把脑瓜门上的头发剃掉,到底是扎辫子还是……真没规定。乃至到了后来辛亥革命后,还有许多人都是这样,把脑门刮的锃亮,留着披肩的长发,对哪边都有解释。

也就是因为凌霄子每天晚上做功课的时候要焚香,所以,皇甫淳才到地摊上收了那个小香炉,晚上拿回家给老爷子一看,老爷子顿时就在那边仔细端详起来。

“师叔,今儿早上在路上碰到的,非要我一两银子,我熬不过他,是不是买贵了?前些日子,我见隔壁的翠竹斋也收了一个,是花了五两银子收的,所以,我就觉得价钱还行,就买了,您这晚半晌的做功课,总得有个香炉吧……”

“小子!你运气不错啊,这可是一个宣德炉啊!”凌霄子仔细看了后说道,“还是正儿八经的宣德炉,是宫里用的小玩意,好,这东西赶明儿我找个地方卖了,至少能换回来500个大洋,好东西啊!哈哈,也许能买下这个院子了。”

“啥?你卖了,那咱们不又没香炉了?您晚上做功课咋办?”

“傻小子,卖了这香炉,能换回多少其他的陶器香炉啊?你这算学是白学了!”凌霄子不屑的讽刺着皇甫淳,“赶明儿我去问问这个房东,看他愿意不愿意卖房。”

原来,这房东家道中落,前些日子嚷嚷着要把这里的房子卖了,开口要大洋300块。去年,在这四九城里还使银两,可过了年,这四九城里也开始用大洋了。

自打鹰洋流入大清国后,除了四九城和一些传统的买卖外,民间几乎都流通大洋了,大洋的使用比银子方便多了,也不需要走到哪儿还带着个小称。满清政府早在1897年就开始策划改用银元了,偏偏腐败的政府闹不来,到了1903年,户部在天津筹建制造银钱总厂,1905年正式建成,改名叫“造币总厂”,还出了一些样钱,可是下面的一些封疆大吏等不及了,他们早早就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搞了造币厂,仿造外国的银元做出了许多银元。当时,进口的银元种类很多,除了早期的鹰洋,还有美国的、英国的、法国的等等,人们一时半会也分不清,在那个年代就管银元叫“大洋”了。等到后来袁世凯上台,大量的袁大头涌现,讲究的说那是袁大头,不讲究的就叫光洋了,无他,袁大头没头发,光秃秃的。

乙巳年(1905),京城里已经普遍开始使用大洋了,尽管户部还没有宣布,可这里从百姓到官宦家,早就开始用大洋了,就是钱庄里开出的银票也从“两”变成了“圆”,这就是为什么凌霄子说那东西的价钱用元来衡量了。

按照折算,皇甫淳当下每个月的薪水要从二两银子变成了三块五角大洋,张总办嫌麻烦,干脆就给皇甫淳把薪水变成了五块大洋,说起来是给他涨工资了,可实际上,现如今的皇甫淳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所校验的书稿是又快又好,早就该给人家涨工资了。类似如此勤奋好学的打工仔,去哪儿找啊。

“师叔,这真是宣德炉?您是怎么看出来的?”皇甫淳有些兴趣了。

于是,凌霄子把宣德炉的前世今生说了一遍,最后才总结道,“实际上,宣德皇帝朱瞻基当时就铸造了3000个,这是有史书记载的,还说这些宣德炉用的料是经过12炼啥的,其实,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种形制的东西走入了百姓家,走进了普通的场所,在这之前,青铜器都是很神圣的,哪怕就是一个尊,一个鼎,都不是随便人家敢用的。”

凌霄子一边说,皇甫淳一边点头,他发现老头子在品鉴古玩上还真是有一手。

“根据史书记载,这宣德炉当时是按照宫里各个地方需要而制作的,有大型的,放在重要祭祀的地方,有中型的,放在宫里练功打坐的地方,还有一些小型的,是放在后宫各个地方烧熏香的,你这个应该就是属于后宫用的。”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我记得好像在本朝也做了不少啊,还有许多是错金的,看上去非常漂亮,这个看上去黑不溜秋的,一点都不显眼啊!”

“这就对了!”凌霄子瞪眼说道,“宋元以来,上层讲究的就是素雅,这大明朝宫里小物件就没有可能雕龙刻凤的,你也不想想,这些小东西能在宫里搞的很奢华吗?那不是喧宾夺主了?让周围的其它摆设如何放?”

“可是我听人说宣德炉也有错金的啊。”皇甫淳不服气的反问道。

“那是后世仿制的,从顺治年起,一直到现在都有伪冒的,尤其是乾隆爷,喜欢张扬、显摆,乾隆朝做出来的铜炉就有不少是错金的,论年代,那是没法跟宣德炉比的。”凌霄子很认真的继续说道,“宣德炉里也有大器,那是用于祭祀场所的,原来在先农坛、天坛、地坛都有,后来都流失了。你手上这个小香炉估计也是八国联军闹京城时散落出来的,唉,那些白毛鬼、红毛鬼的不懂得这东西值钱,肯定是随手就扔了,不知道这是哪个乞丐拾到了,你瞅瞅这上面的土,还有一股子粪味呢,我得想法子把这玩意洗出来……欸!多少好玩意都毁在那群羊毛子手里了,真是可惜了的,国家羸弱,受欺负啊!”

十天后,凌霄子还真是用那个宣德炉换回了这个宅子,只是,成交后,一些业内人士说凌霄子当了一回“棒槌”,那个小炉子在私底下足足可以卖出五千大洋,而凌霄子送到当铺里死当,只卖了900快大洋,显然,这个亏吃大了。

那个年代,这种玩意真能卖出那么高的价儿吗?能,五千大洋都是低了。这四九城里是典型的两极分化,庚子年,八国联军在北京城里可劲的抢,光是从礼王府抢走的白银就超过了200万两。那些达官贵人实际上是不差钱的,他们要想买一个玩意儿,价儿出少了还丢不起那个人呢。

黑不溜秋的香炉能被人看好?这里就有讲究了。保存完好的宣德炉,外面肯定早就有一层“包浆”了,这是当年使唤的时候,丫头每天都要用绒布擦拭的结果,有了这层包浆,那铜炉的外面就没有可能生锈了,就算是后来蒙尘,掉到土坷垃里了,只要不是遇到强酸强碱,这层包浆必然会妥妥的保护着外皮,而炉子里面,由于长期焚香,各种香灰和炉沙的长期浸润也能出一层氧化皮,同样也能保护炉内不会过度的腐蚀,这就是鉴别是否传世之物的一个窍门。如果这炉子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哦,就是墓葬里的,那外皮和里面就不好说了。

凌霄子倒是看得开,那物件自己只有拿去当,如果送到某个南纸店去,还不被人家盘问个底掉?万一找出苦主来,保不齐还得摊上官司。在社会底层浸淫多年的老道可是清楚,那些盗墓出来的物件能买出价值的十分之一就算不错了,他这捡来的东西,能卖个啥价?就算是想送到啥达官贵人的府里去,他也找不着门儿啊。与其费劲巴力的去折腾,还不如一锤子买卖拉倒。

这天晌午,在附近吃午饭的皇甫淳仍然拿着一本英文书在看,旁边走过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人,他还以为是一个洋人要过来坐下吃东西,下意识的让了让,可猛然想起,洋人怎么会到这样的小铺子里吃饭呢?于是抬眼一看,竟然是一位戴着礼帽却留着辫子的国人。皇甫淳于是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了。

“你在看英语书?不错啊,谁是你的老师?”那人张口就是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