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路放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老妈忽然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小放，端午节回家吃饭吗？”

路放马上就打好了回复：“你们吃吧，我就不回来了”，他并不愿意回到那个满是青春印记的家。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老妈又发了一条过来：“奶奶说她想你了。”

路放删掉对话框里的字，重新回复道：“好，下午到家。”

路放踏进家门时，那股窒息的感觉又迎面冲了过来。

尽管徐敏很小心地把所有跟大学有关的书籍、合照、冲浪板、篮球都藏到了储藏室，可记忆并不是只依附于那些物品，他躺在那张床上跟林阔打过电话，站在那个角落拍了一张雨后的彩虹发给他，在那张书桌上用画笔描绘过他背影的轮廓，在某天拧开房门时正好收到了他发过来的一句“我爱你”……

这些都是藏不住的，路放从客厅踱步到房间，仿佛在记忆的长河里走了一遭，又是一场伤筋动骨的磨炼。

奶奶一边往他碗里夹红烧肉一边问道：“小放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个对象回家啊？”

其实路放在答应回家时就预想到了奶奶会问这个问题，但他一直没想到该怎样回答，索性保持沉默。

沉默了许久之后，徐敏和陆启明在旁边打起了圆场。

“妈，孩子年纪还小，这事也不用着急，得慢慢来。”

“是啊，他自己心里有数，咱们操心也没什么用。”

奶奶笑了几声：“哎，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良人已经在路上了。”

路放低头笑了一下，心中却满是苦涩。

吃完饭后徐敏准备把楼上的卧室给他收拾一下，路放却拿起了车钥匙：“妈，你不用收拾了，我现在就回去，今天晚上就不在家里睡了。”

徐敏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路放朝她摆了摆手：“妈，你不用说了，要放得下我早就放下了，所有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有些事情是没法讲道理的。”

开车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路放窝在沙发上翻看着微信消息，他无数次地期待着通讯录那里会突然出现一个来自异国的好友申请，又在无数次的失望里酝酿着下一次的期盼。

他也无数次地想问宋泉有没有林阔的消息，可每次都临阵退缩，如果他说没有，路放仅剩的最后一丝幻想就破灭了，如果他说有，那林阔为什么不来找他？是因为他的母亲，还是因为他忘了？

这两个答案都是他害怕听到的，所以他从来都没敢去问过。

今天的大学同学群格外热闹，宋泉又在里面嚷嚷着要组织一个夏日同学聚会，路放依旧假装没有看到，毕业以后他就再也没参加过同学聚会。

消息还没翻完，宋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放哥，这次聚会你一定要来，不然我就来你家来抓人了啊！”

路放笑了笑：“那你来抓吧，看谁打得过谁。”

宋泉：……是个狠人。

“别啊放哥，我有一个大消息要宣布，你作为最大的功臣，绝对不能缺席。”宋泉又说。

“功臣？我做什么了就成了功臣？”路放不解。

宋泉特别激动地喊道：“我要结婚了！”

他之前什么动静都没有，还三天两头地在朋友圈里吐槽单身的寂寞生活，现在突然说要结婚了，路放着实有些惊讶：“我靠！这也太突然了，恭喜啊泉儿。”

“是吧，所以作为我幸福生活的催化剂，你一定要莅临现场。”宋泉又强调道。

路放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不是，停停停，我寻思我什么也没做啊，这怎么又是功臣，又是催化剂的？”

“你当然是了，要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追到董圆圆！”宋泉越说越激动，“要不是你大四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出了柜，我们家圆圆还指不定要惦记你多久呢！话说你也真是牛逼，绝对是通过校长广播室出柜第一人！”

宋泉这货从大一追董圆圆一直追到现在，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把她给拿下了，路放不禁有些感慨，时光让有些人获得了幸福，也让有些人只能靠追忆往昔的幸福活着。

听宋泉聊到了从前，路放的心又开始抽丝般地疼了起来，他想静一静，独自消化那些翻涌而来的回忆。

“好，你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我到时候去。”路放草草地结束了这通电话，重新窝进了沙发里。

黑夜太长，有的人看不见光。

挂断电话后，宋泉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人我给你叫来了啊，到时候怎么做就看你发挥了。”

林阔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跟着松弛了下来，他靠到沙发上说：“谢了啊兄弟。”

宋泉的性情依旧不改当年，他扬着下巴得寸进尺道：“本来我是想等圆圆生日那天再公布的，为了你俩的这些破事儿，我把公布恋情的日子都提前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感天动地兄弟情！”

林阔笑了笑：“得了吧，就你下午那兴奋劲儿，我要不拦着你，你早就发朋友圈昭告天下了。”

林阔今天一下飞机就联系上了宋泉，正好赶上他这天跟董圆圆求婚，林阔就跟他说借此攒一个局，把路放也叫过来。

宋泉被拆穿了，无所谓地“切”了一声，但他随即又凑到林阔的面前问道：“话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这样弯弯绕绕的可太不像你的性格了。”

林阔无奈地抬手将宋泉的大脸推开，接着宋泉就听到他低沉着嗓子说了一句：“我不敢。”

宋泉愣了一下，叹气道：“你们俩这么些年来特别默契地从来没来问过我关于对方的事情，我以为你们都准备要开始新生活了，没曾想直到现在你们谁也没能放下，你听到刚刚放哥挂电话时的语气了吗？估计是因为我说起了当年的事情，他又一个人闷着憋屈去了。”

林阔沉默地走到了阳台上，他当然听出来了，他们曾经那么亲密，彼此之间再微妙的变化都能察觉到，况且路放挂电话时的声音明显比刚刚沉重多了，连宋泉都感觉到了。

但就是曾经那么亲密的人，林阔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重新站到他面前，只能借着聚会的名义与他相见。

虽然林阔不想承认，但很多东西的确都发生了变化，他们就算再亲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时光有不动声色就带走很多东西的魔力，就连路放的声音也平添了一丝沧桑和嘶哑。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