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今年我们系有两个保研名额，分配依据是大一到大三的综合成绩和平时的表现，有意愿的同学可以努力争取一下。”

葛大爷宣布完这个消息后全班都沸腾了，一小部分人跃跃欲试，剩下的一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他们觉得这两个名额已经毫无悬念了——毕竟这么多次考试的前两名永远都是林阔和路放。

宋泉满面春风地扭头说道：“林哥，放哥，提前恭喜啊！”

恭喜？林阔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路放伸手跟宋泉击了个掌：“谢了啊，哥们儿定不负你所望。”

深夜时齐涵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慌慌张张地去了阳台，回来时脸上布满了阴沉与绝望。

但路放和林阔并没有注意到齐涵的异常，因为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在微信上讨论着拿到保研名额后要去哪里旅行，两个少年对于那一段空出来的时光充满了向往。

路放的生命：去日本怎么样？

你别过来：去哪都行，只要有海就好。

路放想到了那天他们在海边客栈接吻时的画面。

路放的生命：你就浪吧，浪不死你。

路放的生命：【天线宝宝扭屁股】

你别过来：遵命，路老师。

为了大三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他们竭尽了全力，但也并没有因为准备考试而对搂搂抱抱和腻腻歪歪有丝毫的松懈……所以为了二者兼顾，路放和林阔特意与宋泉和齐涵错开，选择不上晚自习，回宿舍备考，看书看累了还可以无所顾忌地依偎到对方的怀里。

路放揉了揉看书看到无比干涩的眼睛，他望向靠在他肩上的林阔，感叹道：“哎！我好累，年纪轻轻就要为了学业和爱情两头奔波，你要不要考虑犒赏一下我？”

林阔歪头看向他，路放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林阔无奈地笑了一声，接着就偏头吻了过去，这个吻从温和平静逐渐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附带着这么多天的劳累与收敛一并释放，直到感觉到路放开始喘不过气时他才有些心疼地停了下来。

没人看到，此时门外的齐涵，目睹着屋内的一切，紧紧攥着拳头。

你们两个，但凡有一个人能离开……就好了。

少年沉溺于与彼此的唇齿纠缠，并没有人注意到宿舍的门已经被人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缝，而那条缝里刚刚有闪光灯一掠而过，捕捉到了他们最亲密时的样子。

大四开学后，葛大爷公布了前三名：林阔，路放，齐涵。

同学们装模作样地唏嘘了几声，果然，毫无悬念。

路放第一次对自己的排名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喜悦。

他用笔尖戳了一下林阔的背：“男朋友，日本还是加州？”

林阔靠到后面低声回答道：“都可以，到时候抓阄吧。”

路放扶额：“你这小脑瓜里蹦出来的想法果然很别致呢……”

等路放和林阔离开教室后，齐涵走到了宋泉的座位旁：“宋泉，你是在整理那些家长的资料吗？”

“是啊，四十多个学生的家长，那些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折磨得我眼睛都快瞎了。”宋泉无奈地揉了揉眼睛。

“是挺多的，我来帮你整理吧？”齐涵说。

看到少言寡语的齐涵主动提出要帮忙，宋泉着实惊讶了一下：“兄弟，平时看你半天没个动静的，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你靠谱啊！路放和林阔那两个东西简直太没人性了，居然抛弃我去操场跑步了！”

齐涵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旁边，故作随意地翻动着那些表格，脑子里却默默记下了那两个母亲的号码。

路放的妈妈徐敏很快就赶到了学校，她在操场旁的树荫下找到了正在散步的路放和林阔。

“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路放有些惊讶。

“阿姨好。”林阔礼貌地微微颔首。

徐敏没说话，她拿出了手机，点开短信，将一张照片递到了他们面前。

照片里是他们在宿舍的书桌前亲吻的场景。

路放瞄了一眼后默默地低下了头，林阔也没敢正视徐敏，他们安静地等待着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

可徐敏只是叹了口气：“你们之前口口声声说会对自己负责，可你们又干了些什么？你们让别人拍到这样的照片，是对自己负责的表现吗？你们还没有毕业，如果别人用这来攻击你们，伤害你们，你们该怎么应对？”

路放愣住了，他以为老妈是因为他们接吻的行为生气，没想到她考虑的竟然是这些，路放鼻子一酸：“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林阔也恳切地说道：“阿姨，对不起，我们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彼此。”

徐敏又严肃地嘱咐了他们几句，路放和林阔十分乖巧地站在一旁认真听着。

齐涵藏在楼梯的拐角窥视着操场的角落，他预想中的激烈冲突并没有发生。

齐涵对这样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几乎快绝望时，另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女人赶到了，齐涵见过她，那是林阔的妈妈，俞安。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俞安压抑着看到那张照片后的震惊与怒火，她开门见山道：“徐女士，关于这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们商量一下该怎样处理吧。”

徐敏看着她回答道：“他们自己可以处理好的，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不要不分场合地做越界的事情。”

徐敏平静的语气触到了俞安的底线，听完这句话后她突然怒从中来：“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吗？”

徐敏没有回答，但用眼神默认了。

俞安指着沉默地站在旁边的路放和林阔说：“徐女士，你知道他们这是什么行为吗？他们这是同性恋！你身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孩子走了歪路也不管管吗？”

路放的心猛得一沉，他不禁想，什么是歪路？什么又是正道？

听到“歪路”两个字后，徐敏的语气不再温柔：“俞女士，你不应该如此鲁莽地判定两个同样性别的人互相喜欢就是走上了歪路，异性分手和离异的也不在少数，你为什么不说他们也走了歪路呢？”

徐敏本来只想好好地讲道理，可俞安却被这句话戳到了痛处，她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对！同性恋没走歪路，但他们凭什么让我走了二十年的歪路！”

徐敏想起那次路放跟他说过林阔爸爸的事，面对着一个在婚姻中受过伤害的人，她不禁有些动容，语气也松软了下来：“俞女士，对于勾起了你一些不好的回忆我感到很抱歉，只是你不能以偏概全，爱跟性别无关，路放和林阔都是很好的孩子，他们——”

“够了！你别说了，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你怎么想同性恋是你们家的事，我自己的孩子，自己会管教！”俞安转头看向林阔，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跟我回家。”

在渠林峰做的那个梦里，林阔从头至尾都坚守着这份感情，可当俞安真的脸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又不忍心说出那些伤人的狠话了。

路放看向他，林阔低声说了一句：“我妈身体不太好，我担心她情绪波动太大会出事，我先跟她回去，你等我联系你。”

这样的处境和气氛的确不适合做争辩和表决心，最好的做法就是先安抚好林阔的母亲。

路放抿着嘴顺从地点了点头：“嗯，我等着你。”

俞安和林阔走了，徐敏正想说些什么，路放朝她无力地摆了摆手。

徐敏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离开了学校，路放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教学楼。

齐涵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从楼梯角走了出来，漠然地踩上了楼梯。

路放刚刚站的地方附近有一颗粗壮的榕树，没有人知道那棵树的后面一直藏着一个人。

路放离开后，树后传来了女孩的抽泣声，董圆圆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她将脸埋在臂弯里压抑地哭泣着。

董圆圆本来是过来向路放表白的，可她还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宣判了死刑。

这三年小心翼翼的暗恋被风陡然吹散进时光里。

夏日的风从来没这么冷过，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进人的心脏，凶狠、决绝、暴戾，飞扬的青春顿时被击得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