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中午下课后，路放磨磨蹭蹭地收拾着课本，想等林阔走了他再去食堂，这时董圆圆从前排走了过来：“路放，这个周末正好赶上我生日，我能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吗？”

路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余光撇了一下前面的宋泉，宋泉悄悄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这才点头应允：“好啊。”

董圆圆特别开心：“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等下就把地址发到群里。”

“行。”路放说。

董圆圆走了之后，宋泉扭头朝路放抱怨道：“圆圆也太区别对待了吧！跟我们都是发的微信，居然特地来亲自邀请你，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你还给我比手势，直接让我别去了呗。”路放不解。

“我那还不是为了让圆圆开心嘛，只要她开心，随便怎么样都成，我就暗地里吃一下我兄弟的醋得了。”宋泉无奈道。

“真爱，服气。”路放不由得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宋泉细细品味了一下真爱俩字，然后特别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是！老天有眼、沧海桑田、童叟无欺、天地可鉴——”

林阔拎着背包起身，顺便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鉴你大爷。”

宋泉：……我这儿正抒着情呢，不懂浪漫的玩意儿，孤老终生吧你就。

路放、林阔和宋泉的家都在本地，齐涵的父母也在学校周边租了房子，所以一到周末，他们宿舍就空了。

出了校门，正准备伸手拦出租车时，路放突然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但他又不太确定，正当他琢磨着在哪儿见过这人时，对面那人也注意到了他。

“嗨，又见面了。”他朝路放抬了一下手。

路放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你是……鹰眼医生！”

“你是发着高烧还坚持军训的傻——社会主义好青年。”那人硬是把“傻”的读音掰到了“社”上。

路放：……我可真是谢谢您。

“我就是视力稍微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点，鹰眼医生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人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我叫邹墨，算你半个学长，医学院的。”

路放寻思你连那么小的芝麻字儿都能看清，这哪儿是一点点，分明是亿点点！

“路放，金融系大一。”路放跟他握了一下，“学长，你这记性可不比眼神差啊，我刚刚想了好半天都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你。”

邹墨还没接话，旁边就有一个男生抱着一只小狗走了过来：“得了吧，他就记得长得帅的。”

抱着小狗的男生穿着一身黑，眉眼间透着一股痞气，身材虽然瘦，但能看出来很结实，跟邹墨站在一起时分明是一对欢喜冤家。

邹墨朝路放笑了一下：“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沈绛。”

路放有些惊讶，他头一次见到有男生这么坦然地跟别人介绍自己的男朋友。

“你好，路放。”他朝沈绛笑了笑。

沈绛特别场面地朝路放扯了扯嘴角，然后觑了邹墨一眼：“我还没答应呢，别跟别人瞎介绍。”

邹墨无所谓地一笑：“差不离儿了，反正你迟早都会栽到我手上的。”

沈绛没搭理他，只是摸了摸怀中熟睡着的狗。

路放选手觉得自己在发光……为了避免成为一个称职的电灯泡，他随便跟邹墨贫了几句后就上了出租车。

一路上他都在回想邹墨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时的表情，坦荡、决然、勇敢。

所以喜欢会让人变得更加强大吗？

到家不久后路放就看到了董圆圆发在群里的地址，离他家不远，步行不到二十分钟。

想到第二天要参加聚会，路放准备今天就把案例分析做完，但浏览完老师提供的案例后，他发现单纯用需求定律根本不足以将它分析透彻，深究的话还需要结合税收的知识和一些复杂的经济模型。

路放一旦沉浸到题目中就没有时间概念了，于是这天他从晚上八点肝到了凌晨三点半，老妈看他这么辛苦，早上就没有叫他起床。

路放第二天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喂。”

“出发了吗放哥？我怎么没看到你啊。”路放不用看名字就知道是宋泉，他那大嗓门儿挺稀有的。

“泉儿，大清早的你就开始催，还早呢，我再睡会儿啊。”路放囫囵道。

“你丫还在睡呢？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宋泉惊了。

路放抬手一看，瞬间清醒了，手表显示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而董圆圆定的时间是四点。

“我靠！我马上到，挂了啊。”路放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真是服了，平时没觉着他这么能睡啊。”宋泉收起手机无奈地嘀咕道。

好在距离不远，路放慌忙收拾好之后踩着点赶到了包间门口。

正准备推开门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居然是林阔。

宋泉之前提起过林阔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路放想不到今天他也会过来。

从那天晚上一起回宿舍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话，这时碰面难免有一丝尴尬。

路放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咳……你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人都已经在这儿站着了。

路放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智障。

“嗯。”林阔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发挥他的毒舌技能。

路放迅速转移了这个脑残话题：“你也来得这么晚，昨天晚上不会是也——”

“熬夜做案例分析了吧？”他还没说完林阔就开口补充道。

路放乐了，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林阔的嘴角也向上扬了一下。

路放顺势推开了门，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看见来人后他们一阵欢呼。

“就你俩来得最晚，干嘛，约会去了？”一个男生打趣道。

还没等他俩反驳，宋泉就开口了：“差不多得了啊，约你大爷，他们就是起晚了。”

朝里面的位置还有几个空的，路放和林阔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坐到了一起。

“不过话说你俩昨儿晚上干嘛了？起这么晚。”宋泉问。

“分析案例。”“分析案例。”他们不约而同地答道。

旁边的人一阵起哄：“我靠，看看人家真正的学霸，放假了还熬夜肝作业呢，不像我们，只会在网上随便找点儿资料东拼西凑了交差，服气！”

那些复读机们接龙似的不停地说着“服气！”，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这时前台小哥把生日蛋糕送过来了，宋泉立马过去帮董圆圆切蛋糕，人很多，蛋糕不一会儿就分完了。

麦霸们都去点歌台点歌了，其他不唱歌的就坐在沙发上聊着无边无际的天。

两位学霸饿了大半天，这会儿只能端着蛋糕在角落里默默吃着。

路放不爱吃甜的，吃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腻了，想着吃点水果解解腻，可蛋糕上的水果早就已经被他吃完了……

路放下意识地望向了林阔蛋糕上的小草莓，又立马把目光收了回去。

他心想，不合适不合适，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人家林大仙的蛋糕岂是我等凡人能随意染指的？

“你想要这个？”林阔用叉子指着那个草莓问。

介于林阔同学的眼神太过灵敏，路放果断地放弃了挣扎：“蛋糕太腻了……”

“吃吧。”林阔说。

趁着他还没改变想法，路放迅速举起叉子扎向了草莓，可盘子底部太软了，而且不在他自己手里，他一戳盘子就跟着往下坠，怎么都戳不中。

正当路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林阔突然接过了他手中的叉子，一下就戳中了那个草莓。

路放感觉他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一句明晃晃的嘲讽：连叉子都不会用，你是智障吗？

路放同学陷入了自我营造的尴尬中无法自拔，这时林阔居然直接将草莓递到了他的嘴边。

路放楞了，就在这一瞬间，他心里的两个小人又开始拔河：张嘴显得有些暧昧，不张嘴又显得自己太别扭。

张？不张？张？不张？

路放果断踢开了那个说“不要张嘴”的小人。

切，这有什么，不就吃个草莓吗，我才不别扭，谁别扭谁孙子！

他抬眼看向林阔，包厢里昏暗的灯光让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模糊且柔软，路放顿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连忙按捺住心里那头正作死乱撞的小鹿，装作十分自然地张开了嘴，将嘴边的草莓吃了下去，还不忘故作随意地嘟囔道：“谢谢啊。”

“不用。”林阔若无其事地说，可他随即就不动声色地抿着嘴吞了一下口水。

路放含着草莓的嘴唇实在很难让他保持平静。

两个少年明明心中全是悸动，却偏偏要装作波澜不惊，包厢里此起彼伏的歌声盖住了心跳，他们的思绪只能跟着音乐节奏放肆地雀跃。

宋泉给董圆圆唱完了生日歌，又拍了拍话筒：“咳咳……接下来我要给我亲爱的室友献上一首《怒放的生命》。”

“你丫还唱呢？连着四首了，嗓子都快唱劈叉了。”旁边有人叫道。

“你丫还五音不全呢！”宋泉冲着话筒喊道，音浪太强，包厢震了一下，大家都笑成一团。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这平凡的奢望……”宋泉刚刚喝了点酒，没一句唱在调上。

路放撞了一下林阔的肩膀：“泉儿这音调都跑到马六甲海峡去了，我感觉我的生命就要在他嘴里完结了。”

林阔笑了一下。

“我想要路放的生命！”宋泉突然抬高声音吼了一嗓子。

路放心想：靠，我当初就不该用这破网名！

“你丫nl不分！”路放跑过去凑到他话筒旁说道，大家笑得更起劲了。

“就像飞翔在林阔天空！”宋泉又吼了一句。

路放突然愣在了点歌台上，他瞄了一眼林阔，发现他也有些愣神。

路放抬手就把这首歌切了。

“诶放哥你怎么把歌给切了啊，我还没唱完呢！”宋泉着急忙慌道。

“不切等着你要我的命吗？”路放给了他背上一巴掌，“还瞎改词儿，小心汪峰老师等会儿就给你发律师函。”

宋泉委屈巴巴地找董圆圆求安慰去了。

“不过之前还真没发现，路放和林阔的名字居然这么适配！”旁边有一个女生说。

“是啊是啊，一点儿不违和，我都没注意歌词改了，宋大班长还挺有才哈哈哈！”另一个人附和道。

路放又开始别扭了，他没有坐回林阔旁边的那个位置，而是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脑子却一直没停止忙活。

林阔听了是什么感觉？

尴尬吗？还是觉得无聊？

不过……我俩的名字还真挺配的。

想到这里路放突然笑了出来，他连忙控制住嘴角，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发现对面的林阔正望着他。

路放心里的小人使出一记无敌旋风腿：你丫笑个屁啊，跟个花痴一样！这下好了，被人抓包了吧！丢脸丢大发了！

聚会结束后，董圆圆在群里发了很多随手拍下的照片，路放躺在床上翻看，下意识地把有林阔出镜的照片都保存了，他喜欢看定格在屏幕中的林阔，特别是那张他喂自己吃草莓的照片，路放觉得这样……特别美好。

他犹豫再犹豫，还是忍不住将那张照片发给了林阔，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复，路放只好百无聊赖地去翻同学的动态，这时他突然发现林阔刚刚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就是他发给林阔的那张，不过亮度明显被特意调低了，角落里的两人更加隐秘，也更加……暧昧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路放将那张照片放大，他和林阔在照片的角落里，不特意往那里看很难留意到，两个少年在昏暗中的更昏暗处，享尽了暧昧的灯光与亲密的距离。

路放居然还鬼使神差地给他点了个赞

……这是什么骚上加骚的操作？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究竟在想什么，总之骚完之后路放心里舒坦多了。

经过这一晚后，路放觉得他们眼前的浓雾已经消散了大半，只剩最后一隅还朦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