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苍天有眼，腹黑同学隔天就遭了报应。

第二天起床之后，路放的烧已经退了，但感冒却更严重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吹风就不停地打喷嚏，热心舍友宋泉立即上报领导，葛大爷知道后命路放不准出宿舍，躺在床上直到病好为止——然后给林阔同学安排了照顾病号的光荣任务。

林阔同学接到通知时的表情实在太一言难尽，奈何路放被病床所困，不然就兴奋地手舞足蹈原地蹦迪了，虽然他并不指望林阔真能照顾他什么，但能限制住他的活动范围就已经让路放觉得十分解气了。

路放怏怏地躺在床上，林阔就坐在他对面的桌上看书，教室的空间大，感觉不到，一旦跟林阔在狭小的空间里待着，他身上那种沉重的气场就覆盖住了宿舍的每一个角落，连身上盖的那条薄薄的毯子都变得压抑了。

路放感觉口渴到不行，他朝林阔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又立刻闭上了，微微抬起的手颓然地耷拉下来，像一条在泥地里挣扎了几下后又果断放弃求生的鱼，他不指望泥地能救他，因为泥地和林阔都太没人性了！

没想到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居然被林阔察觉到了，他微微抬头瞥了路放一眼，低声询问道：“要什么？”

路放惊讶之余结结巴巴地答道：“水……水，一丁点儿就行。”

很快一大杯温水就放到了床头柜上，林阔说：“喏，一丁点儿。”

路放端过来一边喝一边囫囵着说谢谢，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一包纸巾随即甩了过来：“擦一下，你是这辈子没喝过水吗？”

路放一边擦嘴一边想，喝过是喝过，但没喝过腹黑毒舌兼中二病患者亲自送的水。

林阔走到了储物柜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五分钟后，他将一堆按天剪裁好的药和一条干毛巾放到了床头柜上。

路放在惊讶之余还有些感动，他不禁为自己刚刚狭隘的小心思感到了一丝羞愧，但看到毛巾时他又有些疑惑：“话说这毛巾是干嘛的？”

林阔轻抬一下眼皮，冷冷地说：“药你自己按医嘱吃，别再烦我了，如果实在想烦我，就先拿毛巾把自己捂死。”

靠！刚刚的羞愧真是喂了狗了。

路放哀嚎道：“你丫还是人吗！”

林阔将书竖立着，藏在书后面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毛巾是用来擦汗的，不过我也不介意你采纳我刚才的温馨建议。”

路放这才发现宿舍里没有开空调，而自己已经被毯子捂出了一额头的汗，他讪讪地拿起毛巾擦了擦，嘴上还不忘逞强：“做梦吧你！把你捂死还差不多。”

望向那边时他注意到林阔没被书盖住的额头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就将手中的毛巾丢了过去：“谢了啊，你也擦一下吧。”

说完之后路放立刻就后悔了，他现在恨不得跳起来将空中的毛巾抢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其他男生相处时从来不会有任何顾虑，连喝水都可以共用一个瓶口，但是他一想到要跟林阔共用一个毛巾擦汗，就忍不住有些心虚。

可他同时又隐隐期待着林阔的反应。

林阔淡淡地“嗯”了一声，将丢到桌上的毛巾折叠好放到了旁边，路放尴尬地笑了笑，宿舍的窗户敞开着，一阵微风吹过，将闷热的空气击得溃散，路放边懊恼边纠结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那条毛巾已经回到了他的床头柜，跟它一起出现的还有两盒打包好的饭菜。

“谢——”

还没等路放说完，林阔就开口打断道：“别谢了，跟我没关系，这是宋泉打包的，我就是顺便带过来一下而已。”然后继续端着书看了起来。

路放偷偷瞄了一眼手表。

睁着眼睛放瞎屁！这个点儿他们还在军训呢，哪里来的时间打包。

但他没有拆穿林阔拙劣的谎言，只是觉得这人真是别扭，说一句好话会死吗？

之后几天的饭都是“宋泉打包的”，路放每次都尽量让自己憋着不笑出来。

有时林阔也会在宿舍吃饭，不过跟他肩并肩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时，路放总感觉自己吃的不是饭，而是“最后的晚餐”，吃完就得赴黄泉的那种。

饭友太欠，何解？

林阔同学其实挺善言辞的，不过这是一个省略句，补充得完整一点就是他挺善于用各种欠揍的言辞终结话题的……

（对话一）

路放：“你的衣服为什么都是白色的？”

林阔：“耐脏。”

路放：？？？

（对话二）

路放：“你在看什么？”

林阔：“书。”

路放：“我又没瞎，我是问书里讲的什么？”

林阔：“故事。”

路放： OK再见……

（对话三）

路放：“我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又被自己帅到了。”

林阔：“不要脸。”

路放：“你就是嫉妒我。”

林阔：拿出手机给路放看了一张他睡着时头发凌乱嘴唇微张的照片。

路放：“你居然偷拍我！也忒无耻了！”

林阔：“是我的手机摄像头说它被你丑到了，强烈要求我一定要记录下罪证。”

路放：“人言否？”

不过值得欢呼的是，在路放同学后面几天无穷无尽的唠叨下，林阔终于亲自同意了他的微信好友申请，虽然他是咬着牙视死如归般点的那个“通过”……

看见他的昵称时林阔又难得一见地笑了一下：“你叫‘路放的生命’？”

“怎么？这昵称多励志啊，比你那个‘你别过来’可强多了。”路放觑了他一眼。

林阔不置可否，但在准备收起手机时特地跟路放强调道：“提前声明，我不聊微信，没事不要跟我发消息。”

路放十分敷衍地“哦”了一声，接着顺手就给林阔发了一个天线宝宝的表情包。

路放的生命：【天线宝宝扭屁股】

你别过来：无聊……

在这些天的相处中，路放已经深切感受到林阔同学有多么地心口不一，他的态度也从完全的顺从转变为隔三差五的叛逆。

他将手机放回枕头下面，随口问了一句：“林阔，你到底为什么没参加军训啊？我看你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没道理啊。”

军训第一天他在教室也问了林阔这个问题，但是那一次他一直沉默着。

“该吃饭了。”这一次他依旧没有回答，起身匆匆地离开了宿舍。

林阔几乎不会主动搭茬，但是有人跟他说话时他一般都会有所回应，虽然通常都只有寥寥几个字，好歹算是答复了，可每次只要路放提起他不军训的事，林阔都表现出一种忽视甚至隐约有些抗拒的态度，要么是因为那个答案并不常规，要么就是——这个答案的背后藏着一些不好的记忆。

用心注视一个人很久之后，就能从他的话语和眼神里捕捉到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不管是因为什么，路放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林阔因为那些事积压了许多沉重的情绪，以至于连带着他身处的空间都变得压抑起来。

我要拉他出来。

路放忽然没来由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