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隐，此一生，我从未求过任何人。”

桃花树下，白衣男子骤然一愣，而便在他震惊的目光之中，只见华霜缓缓屈膝，“若我求你。”

“……”

他竟为了祭烟求他。

月隐终是耐不住一声苦笑；华霜啊华霜，看来你当真是爱惨她了。

尘嚣喧起，遮天蔽日。

君阳城的废墟之上，祭烟已经独自坐了很久，她头发披散，一身的红衣随风而起，鲜得如同血色。

前所未有的痛，剧烈的流窜在她的脉络，而身上的魇纹更是无比快速的将她仅存还尚且光洁的皮肤吞噬，大限将至，她或已撑不过今天。

“你竟敢违背承诺，你好大的胆子！”

胸腔之内有另外一道声音响起，那怪异刺耳的音调，正是魇魔被封存在她体内的声音。

“跟本座同归于尽？你以为你将此间封印就能关得住本座了？”

“……”

浑身刺骨的疼，祭烟已是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她能那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强制剥离，亦能感觉到自己对这副躯壳逐渐失去的控制，毫无疑问，魇魔正在苏醒，可她已是别无办法。阿年说的对，有些事情他不能强加在他身上，她的确从未问过他的意愿，但如今的她却愿意尊重他，所以……

她便向月隐借走了他半身的神力，她选择到这君阳城来只消魇魔将她彻底吞噬，那君阳城此生便将会彻底封存成为绝境，此法，她便是要将魇魔彻底的困死在这里。

“关不……关得住，就请魔尊……拭目以待了。”

短短一句话祭烟可谓是说得费力无比，巨大的疼痛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割开，身体更是忍不住的颤抖，而眼前亦只剩下了一片血色。

“你！”

“好，好得很！你这小妖当真是好得很！”

魇魔气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本座就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话音未落，祭烟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人生生搅动，那种痛或许根本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纵使是咬紧了牙关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伴随着喉间腥甜上涌，血很快便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淌了下来。

魇魔在故意的惩罚她，用加倍的疼痛来报复她的言而无信。

祭烟想笑，却已是无能为力，她早就料到了不是吗？魇魔等了三百多年却只等来她的算计，这魔头何其愤怒可想而知，可那又如何呢？终归一死，不过一死。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戏耍本座，从来没有！”

魇魔的语调开始变得扭曲，而也伴随着他的话音，祭烟只觉得身体的每一个关节仿佛生生折断，伴随着咔吱咔吱的声响，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双腿被弯折成一种近乎于诡异的角度，紧接着皮开肉绽，白生生的骨头连着肉穿透皮肤径直暴露出来！

这无异于凌迟。

大口大口的血液开始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祭烟的意识已经在逐步的涣散，而耳边魇魔歇斯底里的吼叫她也几乎要听不清，就这样吧，再痛也不过如此了……

可就在祭烟彻底放弃，甚至打算任自己的意识彻底堕入混沌之时，她听到了，身后那狂奔而来的脚步声，却也听到了，那人声嘶力竭的呼喊，“祭烟！！”

是…… 阿年？

意识忽然再次清醒，她僵硬的回头，透过那仿佛蒙着血雾一般的视线终于还是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正在奋不顾身朝她奔来。

他，他怎么来了？

“哈！哈哈！沈祭烟你千算万算想必是没算到此人会来找你吧！结界已破，天助我也！本座就看你还能有什么法子来关住我！”

魇魔的声音无疑是让祭烟霎时间清醒过来，她意识到了什么，只能一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倾尽身体内最后的那抹神力，尽可能的将魇魔扼制，而后大声的朝着那方的华霜喊，“别过来！！快走！你快走！”

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华霜只看到了满目的红色，血液顺着她的双腿泊泊流出，她半伏在那废墟之上，发丝飞舞之间一双瞳孔里早已失去了她原本的色彩，氤氲着一汪血海，而那丑陋的魇纹，此时更是爬遍了她的整张脸，那张本该娇俏妩媚的脸！

“沈祭烟！！”

“走…… ”

她几乎要克制不住，但华霜却已快速的奔到身前一把将她拥抱入怀里甚至不顾她的满身血污亦沾染上他的衣袖，“这便是你的决定是吗？”

“这便是你的决定是吗！！”

她的身上遍布了血色的窟窿，华霜神色痛苦的嘶吼，下一步便想要以自己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为她修复，但祭烟却赶紧制止了他，“不……不行阿年！我要控制……控制不住他了！你不该来，你不该来的！”

她算错了，她本计划着将君阳城封印让魇魔彻底困在这里，一切在君阳城开始便也在结束，可她却没想到华霜还是找到了这里，是啊！这本是他的故乡，他当然可以打破啊！

“如今结界破了，阿年我没办法了，魇魔就要出来了，阿年我没办法了…… ”

她本已不想逼他，可如今却只能隐隐看着对面那人的轮廓，胡乱的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你需要帮我……”

“阿年你帮帮我。”

“杀了我吧……”

她筑起的结界已破，除了最开始的那个方法这世上已经没有谁能阻止魇魔的复生了。

华霜愣了，他只能看着眼前的女子大口的呕出黑色的血，然后仿佛努力的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意识不断的祈求他，祈求他杀了自己。

他下不了手，他根本无法下手。

“你不能逼我祭烟……”

声音忽然哽咽，祭烟甚至能感觉到他脸颊上的湿润，“我不想逼你，阿年我已不想逼你，可我没办法了…… ”

意识不断的被牵扯，魇魔仍在尝试将她的心吞噬，而若当真叫魇魔如愿，那这世间将再无安宁！

“他舍不得你，你看不出来吗？”

“哈哈哈哈，他舍不得杀你，沈祭烟你阻止不了的！”

“……”

“阿年，阿年……”

沈祭烟努力的摇晃着脑袋，想方设法的要甩开那不断左右她的声音，最后一次睁眼清明的看着男子的面貌，她亲手握住他的手，“求你了，帮帮我吧。”

风华煞出，她亲手将那剑刃抵住自己的胸口，“趁着我还是我，帮帮我吧。”

那一声又一声的祈求让华霜的心彻底震荡，那痛似乎并不比祭烟此时承受的轻上半分，祭烟别无选择，那他呢？他又有的选吗？

没有。

祭烟不给他选择。

“我…… 爱你，你知道吗？”

她听到了他的哽咽，怔愣之后，她牵强的扯动着嘴角，“我知道…… ”

这次换她，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染血的唇映上感受着他的颤抖，无助，以及害怕。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阿年……”

右手握着他的手用力，风华煞锋利的剑刃贯穿她的胸口，伴随着血花四溅，魇魔的声嘶力竭，一切都将归于宁静，而即将也将得尝所愿的解脱……

尘土熄落，飞花飘零，那不知何处传来的兽鸣声声，如同对她最后的送行。

沈祭烟，死了。

《祭霜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