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代价……

白泽沉下眸子，像是思考了很久。

“你看到她手上那些魇纹了吗？”

那些不断在她肌肤上蔓延，一寸寸将她吞噬的魇纹。

“那些魇纹一旦遍布她的全身，那她的躯壳便将为魇魔所有，如此魇魔便可挣脱封印重见天日，而小烟的魂魄便将会从此泯灭于世间。”

魂飞魄散……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华霜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他甚至能那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而白泽看了他半晌，末了这又才继续补充道，“当时定下的交易……不，应该算是契约便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予小烟强大的力量，足够她将妖族安定好及复仇的力量，而若期限一到，魇魔便会取代她的躯壳，以此还生，这是他们约好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分明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她却能以一己之力移山造海筑起黄泉海及以牙还牙屠了你们巴邑族的原因了。”

“但是呢……你也知道，小烟这个人的性格吧，怎么说呢……”

白泽犹犹豫豫好一会儿，似乎在心里仔细的斟酌了一番用词，而后这才又说道，“一个在当年都能扛下所有将妖族三万余怨鬼封印的人，又怎会让魇魔如愿呢？”

“她当年将烽火谷封印便是怕那三万怨鬼为祸世间，而现如今她算计魇魔……亦是。”

“所以她到底想做什么？”

华霜不知道是用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绪，他脸色苍白的看着白泽，嗓音沙哑无比，而白泽听罢却只双手一摊微笑道，“你会知道的，她会告诉你的。”

“……”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屋子，一路上华霜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他从来就知道祭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的，但却万万想不到她瞒的竟是这些事。

她与魇魔交易，而一旦时限将至，她会死。

祭烟会死，且这个‘死’还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死’。

她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从此这个人将彻底消散于这世间再无半点痕迹可循——

华霜的心疼得厉害，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悲伤将他包裹。

他不敢想，不敢想若祭烟当真消散在这世间了，那他该怎么办。

一直从日落坐到月升。

华霜用了许长的时间来让自己消化这个事情，可一切都是徒劳，脑海里浑浑噩噩只一直不停闪现着以往的种种过往。

他想起了巴邑城破那一天，他恨极之时将刀子刺入她的腹部，鲜血染手他以为她也会将他一并杀死之时，她却仅仅摸了摸他的脸，一脸悲伤却宛若不知痛一般的柔声同他说道，“睡一觉巴，睡醒便什么都好了。”

她终究没有伤他。

他也想起了，在刚到妖族之时因他的半妖之躯无法承受妖族的至纯灵力，于是她便想法设法将他日日养着；那一碗碗苦涩，发腥，黑色的汤汁，却皆是以她的血为药引，即便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将那些汤碗狠狠摔碎，可她从始至终也未曾责怪过他，只在次日又将新汤送到轻声哄他喝下。

他还想起了，他第一次想要杀她时，他将费尽心思偷来的断肠散撒入她的酒水里再眼睁睁的看着她喝下，然后那日花前月下，她微笑着轻轻擦去嘴角渗出的血水，然后笑得有些苦涩的说他那时还没有能力杀她……

太多了，那些历历在目的往事实在太多了，多得足以让他心乱如麻。

华霜就这样缩在榻上许久，直到夜深人静时才仿佛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的猛然掀开包裹在身上的被褥，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步子渐渐飞快，从未有过的急切就为了见到她，即便心乱如麻，可华霜却像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给她听。

祭烟，沈祭烟……

心中反复默念着她的名字，华霜只轻车熟路的向着偏北的那间客室奔跑，无需旁人来告诉他，他便知道祭烟在那儿。

浅浅的月色，将头顶的树影打碎成斑驳，寂静的夜里只有他急促响起的脚步声，快了，就快了——

眼看着离那客室越来越近，华霜的眼神却冷不丁捕捉到了一抹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她依旧穿着白日那件红色的华衣，月光莹莹之下只如一株盛放在夜色中的曼珠沙华，美亦妖异。

是祭烟，意识到这点，华霜的心跳再次加快。

他再次奋起全力的追逐，奔跑，只欲要赶上她的脚步。

“祭烟！！”

“沈祭烟！”

他气喘吁吁的喊着她的名字，额上已有汗珠溢出，但前方的女子却只直头直路的往前行走，那模样就好似并未听到后方的动静。

“祭烟……”

“你等等我，祭烟！”

她置若罔闻。

“沈祭烟……”

有些不对劲。

华霜的心几乎要一瞬间的提到了嗓子眼，祭烟的状况有些不对劲。

“沈祭烟！”

她要去哪儿？

她这不断往深山而行的步子究竟想要去哪儿？

步子瞬间腾空，华霜就像再也不管不顾快速掠过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沈祭烟！！”

再次大声的喊出她的名字，华霜看不清她的脸，就像是为了确定什么——

果然，在他的牵扯之下，前方的女子终于舍得停下了脚步，但身形却僵硬的像根木头，甚至很久都没有把头转过来。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回头看过他。

“你要去哪儿，沈祭烟你要去哪儿？”

华霜的呼吸剧烈，但话音落下后许久，前方的女子适才像听到了他的话一般的生拼硬凑复述了一遍，“要去哪儿…… ”

她动作缓慢的扭过头来，面对着华霜着神色木纳的反问道，“我，要去哪儿…… ”

有那么一个瞬间，华霜几乎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凝固，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半分。

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冰冷得不带任何的温度，面前的祭烟，眼中赤红早已不见眼白，红通通一片只宛若血海深渊，而那黑色魇纹，赫然已不知在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了的脸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