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想吃？”

华霜不动声色，祭烟却只笑着回答，“过会儿有用。”

“竹叶青是酒。”

“是呀，怎么啦？”

“我先前同你说过你不能再喝酒。”

他只当是祭烟想吃，不留情面的便指了出来，祭烟听后不禁无奈，“不是我喝，我保证不喝。”

祭烟说得情真意切，只差对天发誓，“真是，再说了这不有你看着我嘛，我便是想喝你也不会准我喝都，我知道，我不过是过会儿有用罢了。”

华霜不语，但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你自己知道就好’这几个大字。

“帮帮我，好不好？”

祭烟难得软着声音请求，华霜看着她的这副模样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嗯嗯。”

她答应得痛快，头点得也很痛快。

“我去去就回。”

“好！”

适才转身，华霜便又像有什么事情无法放下一般的微拧着眉头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祭烟。”

后者愣了愣，“怎么了？”

“你等我回来。”

“……”

四目相对，女子脸上的笑容再次温柔，“嗯，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她前所未有，无比郑重的承诺他。

目送的华霜的身影远去直到许久，祭烟这才把视线收回转头望向了下方那几株老树并列生长的地方。先是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尔后她这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的缓缓沿着那条飞满了蝴蝶的小路走去。

清水池岸，风动梧桐，树叶正被吹得哗哗作响，连带今日的暖阳都这枝繁叶茂割裂成了无数斑驳的痕迹。

祭烟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但她还是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那个地方，就在第三棵梧桐古树的脚底，三座无碑的坟赫然正伏在杂草丛中。

两大一小，那是她的家人。

“阿爹，阿娘，小弟……”

“我来看你们了。”

祭烟抬手拨了拨自己被吹乱的鬓发；无言中也唯有山口见吹来的风声在回应她。

华霜这一趟去得快也回来得快，六个山头的距离却也仅仅花了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他像是有些着急，提着祭烟要的那些东西便快速赶了回来，又或许是因为急着赶路而导致气息急促，胸膛仍在快速的起伏着。

卸下脚力自云头落下，华霜稳住身形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祭烟的身影，他有些慌，几乎控制不住的着急，四下寻找好久这才在梧桐树下寻见女子的身影，那一瞬间华霜几乎是长长松了口气，但他却并没有立刻上前，相反他还在几次平复后这才收起先前那微末的慌张，又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缓缓朝着那人的方向走去。

祭烟还正埋头专心的拔着手里的杂草，卖力清理着，彼时听闻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手中动作一顿缓缓回过头来，见是华霜，唇角微扬，一瞬间那笑容便仿佛从她的眼底绽开来。

“你回来啦。”

“嗯……”

华霜僵硬的回答，将大包小包自手中放下，“你这是做甚？”

“除草啊。”

祭烟笑着，又埋下头，“累不累呀，不累的话来帮帮我可好，喏——”

她用眼神示意，“就这附近，通通拔掉。”

后者看着她没有接话，半晌过后却是直接就行动给出了回答，他只沉默不语的将袖子挽起，然后低下身去也同她一般专心的忙碌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大功告成，祭烟长长呼了口气抬手一抹额上沁出的汗水，“呼！大功告成！”

华霜不知何时洗净了手，回过神来的他看着眼前的三座坟包，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问祭烟道，“这里葬的是……”

“我阿爹啊娘他们呀。”

祭烟语气轻快，并未表现出丝毫一分触景生情的悲伤，反倒是还笑着同华霜伸手道，“阿年，我要的东西呢？”

华霜不语，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给她递了过去，祭烟接过一一拆开，先是层次清晰，状若梨花还热乎乎的糕点，她将它摆放在最中间的那座小坟前，喃喃说道，“这是梨花酥，我家小弟以前最喜欢的。”

“竹叶青，阿爹最爱不释手，我还记得以前每天都要背着阿娘偷偷喝上两坛。”

她将酒放到左手边的那座坟前，又将那壶茶放到右手边，“阿娘向来喜欢饮茶作乐，这么些年了女儿也不知这雨前春是不是还合阿娘的胃口。”

她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华霜站在身后不发一言，他看得出来这些坟里早就空了。里面没有灵魂，而躯壳经过三百年的岁月想必也早就化为乌有，换句话讲便是祭烟今天的所作所为她的家人们如今也是听不到，看不到了。

他们或许早已泯灭于世间，也或许早就步入了轮回，祭烟不可能不知道，华霜猜测这大概便是她仅存的念想与祭奠吧。

“阿年，来同我一起坐下。”

祭烟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华霜依言坐下，末了只见祭烟笑着指了指左手边的那座坟包，然后说道，“这是我阿爹，我的父君，我们妖族的前妖王，当年族里鼎鼎有名的美男子，也是你……”

祭烟停顿了片刻，像是极其认真的想了一想，“按照你们人族地传统来的话，母亲的父辈是不是要喊作外公的？应该是叫外公的吧……”

“阿年，你可以叫叫他，向他问声好吗？”

她话音刚落，清楚见男子目光一沉，伴随着华霜的剑眉拧起，祭烟赶忙开口，“好了好了，不问便不问吧，你莫生气。”

“……”

那藏在袖子里紧握的五指微微松开，华霜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复杂，但祭烟却好似半点没放在心上般的，甚至还以一种极为打趣的语气说道，“你这性子和小时候还真是如出一辙，稍不愿意便板起脸来，怪吓人的。”

“多少改改吧，不然以后看哪家姑娘敢嫁与你。”

祭烟便如同一个长辈般的苦口婆心，华霜听了只转过头去语气清冷的回答，“多管闲事。”

“我说的是真的。”

华霜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祭烟后知后觉的蹙了一下眉头，“你是不是嫌我啰嗦？”

“你倒还有点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