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打小钻研法术，自以为能为我的家人及族人们做点什么，可后来才知晓我什么都无法做，已没有机会去做。”

“他们都死了。”

“我所熟悉的人都死了，所熟悉的花草树木也都被尽数被烧毁了。”

“我亲眼，看到早时还喊我姐姐的弟弟，被吊挂在树上，喉咙豁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也看到，父君与娘亲死不瞑目，残破的躯壳上露着黑洞洞的胸膛，而其中的妖心早也不知所踪。”

“那些人挖走了他们的心，也不止是挖了他们的心。应该说但凡妖族上下已是长到百岁以上的妖都被挖走了心。”

“阿年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祭烟忽然侧过头来问了这样的一句，可直到此时华霜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就好像被堵了一团棉花，他知道是因为什么，可却无法开口，或许应该说他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妖心延续了妖的寿命，而若凡人食之便可获取妖的寿命，这叫续魂，也是最快也是最轻松能让凡人获得长生的方法。”

“所以这便是你与我们……”

华霜眉头轻轻紧皱，但祭烟却只开口打断了他，“哎呀扯远了。”

“还是接先前的话题，说说这三万余厉鬼的事儿吧。”

是了，即便她今天主动的给他说起一些往事，但结果还是和从前一样祭烟总不愿与他过多深入的说起那一件事情。

那件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肉中的事情。

“先前不是说到等我出来之后我所熟悉的亲人好友们都死了吗。三万九千四百三十六具尸骨，如此确切的一个数字我之所以那么清楚正是因为我将他们一个个收集全部埋在了这个坑里。”

之所以用到‘收集’二字，祭烟几乎不用回忆便能立刻想起那副场景，只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些身首异处的尸体破碎不堪，她将他们亲手捡起埋葬整整花了十七个日夜，而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往事浮现历历在目，祭烟忍不住闭上眼直到停顿了很久很久后，华霜这才听她再次平静的叙说道，“将他们全部葬好的那天，烽火谷下了一场大雨，红色的雨。”

“那会儿我其实什么都不懂，还是旁人告诉我正因这些死去的同族怨念过大这才导致天降异象，红雨接连下了七天，随后血月升起将烽火谷染成赤色，那时也是深夜，时间同这会儿一般我也正坐在这个位置，看到我同族的魂魄一个个苏醒，哀嚎，横冲直撞……”

“他们都失去了意识，化为厉鬼最终只剩下强大的怨念在支撑他们，支撑着想毁掉一切，所有，甚至冲出烽火谷，可我也知道，一旦他们离开了这里那这世间必将遭受一场浩劫，那会是一个不可扭转的局面，所以……”

“所以你便将他们封印了。”

华霜适时的开口接下了她的后半句，而祭烟听后却是笑了笑，“嗯，是呀，我将这些魂魄囚禁与他们的怨念一并关在了这里，就此过了三百多年甚可能还会更久，他们不见天日，无法超生，不入轮回，只能永永远远的被关在这儿，所以你现在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怨恨我了吗？”

“这件事情里分明最可怜的是他们，可我却又为了外面那些所谓的苍生大道而囚住了他们。”

“祭烟……”

无人看见，华霜那藏在袖下握紧的双手，他几次欲言又止甚至几次想要捅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直接问她关于他亲族之事，可事实上祭烟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开口，她知道他想问什么，可却又每次都能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准确的打断他，就像现在这样。

“天亮了。”

她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笑从地上爬起来，“我们回去吧阿年，有些饿了。”

彼时日升月落，天边微光初现伴着红光退去，结界之内的煞气也逐渐平息，祭烟这才径直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而华霜……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只得将那些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一路回到落脚的院落，华霜简单弄了一些吃食但祭烟在简单用过几口后便没了胃口，彼时华霜正在收拾剩下的残羹剩饭，祭烟坐在窗前许久后这才把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轻声说道，“阿年，晚些时候我们就走吧。”

“去哪儿？”

男子头也不抬，瞳眸无波。

“映月泉。”

“映月泉？”

华霜面露疑惑，三界之内他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是呀，那可是个好去处，山清水秀景色优美……”

亦是她埋葬了父君娘亲与弟弟的地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也总该要去同他们告个别的。

华霜只当她是想去看看风景，也没打算阻止，于是乎就在午后，祭烟从新将烽火谷的结界加固之后，二人便离开从新登上了马车往下一个目的地驶去。

两地之间并不算远，约莫也就十几里地的距离，所以在行了大概两个时辰左右后，二人便抵达了映月泉。

正如祭烟所言，这里的确是个景色优美的好地方，四面矮丘环绕，遍地花开争奇斗艳，数不清的兰蝶四处飞舞，乘着空气中氤氲的花香，仿佛一时间连那迎面拂来的风都变得温柔。而再往下，最低的那块地势上赫然卧着一池春水，此时正波澜不惊的倒映着今日这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此处景色如何？”

祭烟下了马车，在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笑着问向身边的男子。

“甚好。”

华霜的回答依旧简洁，但祭烟脸上却是笑意不改，她先是伸了伸懒腰，半晌后这才用近乎商量的语气同华霜说道，“阿年，你可以帮我去人界买一些东西吗？”

“什么东西？”

“一串糖葫芦，一碟梨花酥，两瓶竹叶青，一壶雨前春。”

话音微微一顿，祭烟伸手指向对面的山头，复而这才又接着说道，“就从那个方向过去，翻过八个山头后便能看到一个叫作清水镇的地方，这些东西那里都有得卖。”

没办法呀，现在她身无半分灵力，所以也就只能委托华霜辛苦跑一趟去帮她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