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头顶是赤红的天空，脚下是黑色的土地。

华霜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寸草不生，天地俱寂唯剩风声悲鸣，浓烈的血腥味，是裹挟着戾气在此间蛮横冲撞与外边的山清水秀俨然形成强烈对比，所以这便是烽火谷，不是炼狱却胜似似炼狱？

华霜无法揣测三百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就了这样一副惨烈的光景，而祭烟也从未向任何人提及，他只是看着祭烟一步步攀上那满是血污的长阶，然后行到一半时回过头来冲他柔声说道，“跟紧了阿年。”

她要带自己去哪儿？

华霜不知所以也只能跟上祭烟的脚步，二人一前一后缓缓朝山顶方向行去。

“此山名为日月崖，乃是烽火谷最高处站在上方可将我妖族地界尽收眼底。”

祭烟一边同他介绍，一边引着他攀上山顶，“你瞧，阿年。”

待两人登到了高处，她指着下方的疮痍满目忽然笑得有些苍白的说，“这是烽火谷，却早已不复曾经的烽火谷。”

“以前它不是这副模样的。”

“那时这里有山有水，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我全族自天地伊始便生根于此，数万年生息繁衍与世无争……”

“那时我们养花儿，养鱼，所有化了形的妖也会像人族那般勤劳耕种，而新生的幼妖们则也像寻常的儿童那般无忧无虑的成长着。”

“……”

静静听着祭烟的叙述，可华霜却发现任凭她的描述如何生动，他也无法将那传说中的岁月静好与眼前的萧条联想到一块儿。

“所以呢，三百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内心所想，可话音落下，祭烟却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在许久的沉默后方才声色飘渺的缓缓开口，“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似乎不想过多提及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径直转身，一改消沉甚至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同他说道，“来，我带你去我家中看看。”

华霜无话可说，而祭烟却只再次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奔向了山下那早已被大火烧毁的村落。遍地焦土，万物飞灰，看着此情此景华霜微皱着眉头到底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此间三百余年来，一直都维持着这副光景？”

“嗯。”

祭烟轻轻的回答。

“你做的？”

他扭头看向她，却发现此时的自己根本无法看清祭烟的想法。

“是呀，我早将此处封印，所以烽火谷不论是过去了三百年，还是未来的三千年，又或是更久远的三万年……都不会再改变。”

“为何？”

华霜此问乃是问她的用意为何，人类常说时间是抚平创伤最好的良药，可祭烟却将烽火谷的时间凝固，让其一直停留在三百年前战后的样子，华霜委实想不明白这样的做法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祭烟没有给予任何正面的回答，她只是摇头笑了笑，然后刻意的转移话题道，“我们到了。”

到祭烟所谓的家了。

知她用意华霜倒也不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华霜看到的又哪里是一个家的样子？眼前分明是一片废墟，一根根因烧焦而坍塌断裂的木头……

“阿年，再借我一些灵力。”

祭烟轻声的说，伴随着她右手指尖轻动时光便犹如回溯一般将废墟重铸，一切几乎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息间一座简朴的小院赫然林立于眼前。

这……分明是青崖山那座小院的样子。

华霜先是愣了片刻，但祭烟却放下手径直走入了那院门，与此同时只淡淡说了一句，“今夜便在此处宿下吧。”

步入院中，华霜瞧见园内草木，花鸟鱼石与青崖山院竟形同复刻不无二处，复而，他又将目光转向了祭烟的背影，“这里……”

“与青崖山院一样，是吗？”

仿佛预料早已预料到他会说什么似的，祭烟只笑着回答道，“青崖山院便是我依着这间屋子仿造的。”

说罢，只见她停下脚步缓缓抬起手去抚摸廊柱，“这院子，乃是我弟弟出生那年父君亲手搭建的。”

祭烟的弟弟？

华霜眸光微动，他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个弟弟。

“阿年，今夜你便宿在左厢那间吧，还是同青崖山院里的一样。”

“你要去歇息了？”

他看出了她眉眼间浮现的几分疲态，祭烟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嗯，有些累了。”

如今这身子委实太过差劲，想她也仅仅不过借了他的灵力施了两次法，如今竟更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只叫她恨不得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吃点东西再睡？”

“不了。”

目送她步子有些虚浮的走入卧房，直到房门合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华霜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先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确认祭烟真是已经睡下后，他这才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早在祭烟第一次从他这里借走灵力的时候他便已将灵力埋入了她的脉络，所以华霜并不担心，甚至不出意外的话祭烟还会像昨日那般睡个好觉，只要他明早回来得及时，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想必祭烟也不会察觉到什么。

是了，他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可这千算万算不比天算，他未曾算到祭烟睡到半途时到底还是醒了。

正当深夜，三更天。

窗外红月高悬将整个烽火谷映成血海，院子内外通红一片也未曾亮过一盏灯火，空气中满是冰冷的味道，仿佛这院内除她以外再无他人生息。祭烟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左厢那间卧房，就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一般的，她朝着那个方向轻轻唤了几声，“阿年。”

“阿年你在吗？”

“阿年……”

无人应答，除了院外那愈发尖锐的风声在附和她。

阿年不在。

他去哪儿了？

在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祭烟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慌张反倒是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之后，推断已近四更天，再也睡不着索性裹紧了身上的外衫，祭烟缓缓朝着院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