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华霜看了她好一会儿，眸光深沉仿佛要看入她的心里去。但祭烟只是低着头，仿佛在思索什么一般的漫不尽心搅合着碗里的温粥。半晌，“想什么时候走？”

“什么？”

祭烟愣住，但华霜却只凝视着她的双眼，又询问了一遍，“不是要到外面看看吗，你想什么时候走？”

他甚至都没问她想要去什么地方……

祭烟忽地就笑了。“若是可以的话，我们下午便走？”

一双布满憧憬以及向往的双眼，明媚如今日洒入青崖山中的春光，华霜似乎无法拒绝，只得默默收回了目光，“好。”

“那我们就寻一匹马，一辆车，慢慢行去如何？”

“嗯……”

华霜当真说到做到，待到午后不久他便不知去哪儿寻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了青崖山的院外，简单带上几件随身的衣物，二人无牵无挂便打算就此上路。只不过在临行之时祭烟却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望向了这间满载着她太多回忆的院子。许久后低声一笑，祭烟适才收回了目光借着华霜的手登上马车之内，她到底是谁也没有告诉；

此去一别或许她再已无法回到这里了。

“想什么？”

对面的男子冷不丁的开口，祭烟回过神来却只微笑着摇了摇头，“没。”

“没什么。”

老马乘着夕阳西下，慢悠悠的拖着马车平稳行走在山路间，过了好一会儿，祭烟这才忽然想起什么般询问道，“对了阿年，你这随我一走妖域事宜是如何安排？”

而今他到底是妖族的王，先前她全凭自己心血来潮的提议，却是没有考虑到这些。

“无碍，已经安排给云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妖族自有他的照看。”

华霜语气平缓，似乎一切已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云浮……”

祭烟点点头默念这个名字，她倒是想起了此人，正是阿年这些年来颇为信任的左膀右臂，也是个好孩子。

“那便好，你安排的我都放心。”

“你就这么信任我？”

他忽然好似来了兴致一般的将她看着，单手支着脑袋颇为慵懒但眼里却尽是是令人不解的深意。

而对于他的审视祭烟却也不闪不躲反倒是极其坦荡的回答道，“是，我信你。”

“呵。”

男子一声冷笑，祭烟却似半点不在意般的又说道，“我若连你都不信，又还能信谁呢。”

“你倒是抬举我。”

这话听着也不知是在讥讽谁，甚至在说完后华霜便径直转过头把目光看向了窗外，仿佛再不愿与祭烟就这个话题深入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祭烟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思索了片刻后这才开口，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阿年……”

“想去哪儿？”

他自顾的开口将她打断，结果显而易见他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她说起以往那些。

“……”

“烽火谷吧。”

“烽火谷？”

“对。”

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人之将死，或许难免想要重温一下旧梦吧。

“那便去烽火谷。”

说话时华霜的目光始终看着窗外甚至不过手中略一施法便叫马儿调转了方向径直驶向南方。

他知道那处，位于南方腹地崇山峻岭之间的前妖族遗址，那是祭烟的故乡。

驶下青崖山，马车不急不缓行走在黄泉海广阔的天地之间。此时天边晚霞似火，更衬得黄泉海天色如血，余光奇绮。她双手交叠搭在窗上，枕着下巴遥遥看向远方的炊烟袅袅，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数百年前，她方将妖族迁入这大峪群山之中的事儿。

那时，烽火谷一役妖族几经灭族，损失惨重。

那时，想她也不过是个孩子，作为妖王遗孤却也不得不担起重任，将仅存的一百余名妖族平民迁入这群山之内，只为觅得一处安生之所。

那时，这里还不叫黄泉海，她以灵力锻造移山而来为妖族从新开辟出这避世之地以叫妖族得以苟且偷生自此百年繁衍生息不断，又因此地临海而居，每每夕阳西下时海面映光如血连带这漫山遍野亦如黄泉；故名——黄泉海。

明明浮生过往历历在目，而今细细算来却是数百年已逝光阴，是啊，不知不觉竟过去那么久了。

又有些乏了，祭烟轻轻打了个哈欠，却未曾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神情都落入了身旁那人的眼中。

“困了的话就睡会儿，由此至烽火谷少说也要两三日的行程。”

言外之意便是急不得。

华霜翻着手里的卷书，一段话说得漫不经心但祭烟还是听出来了，他分明是在关心她。

祭烟轻声的笑了笑，反倒是又打起精神目光从华霜身上收回再次看向远方，“没事的阿年，我现下不困。”

她是那么的认真，恨不能将眼前的光景一寸一寸深刻入眼里，此生都不忘。

“随你。”

一边故意的冷着脸，一边又自顾自的取来一旁的袍子为她披上，是了，阿年从小便是如此一个口是心非的孩子。

祭烟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接过了他的外衫将自己裹紧，马车不稍片刻驶便出了黄泉海的地界，妖族落在身后渐行渐远。天色擦黑，直到星宿露头苍穹满月，祭烟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放下窗纱坐了回来，自此这并不算宽阔的空间内，便只剩下了华霜翻动书页的声音。

临到深夜落脚于在寂静的山谷间，今日便就行到了这里，华霜先是为她弄来一些吃食，待两人简单果腹之后听着山野中的虫鸣声声，祭烟这才卧在马车的榻上缓缓入睡。

她的确是有些累了，不多时便传出了清浅的呼吸。

车内烛火幽幽，照见她那藏在被褥中的小脸更显苍白，孱弱不堪。

彼时华霜便身坐另一侧，他睡不着，手里的书也无心再看下去而是径直望着祭烟的睡颜，眸光幽深。

她是梦见了什么吗？

眉宇渐渐舒展，便是嘴角也含上了一抹清浅的笑意，或许是个美梦吧。

华霜不由得跟着扬了扬嘴角，与此同时几乎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缓缓为她拨开那抹落下她鬓角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