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艹他妈的，刘雪今天要是再不来，老子明天说什么也不在这儿空耗着蹲她了。”

下了地铁，刘家耀一边往T&I的方向走，一边不耐烦地嘟囔着抱怨。快到T&I楼下时，他习惯性地就要抬脚往对面的咖啡厅走去，然而一抬眼，却看到了他等了好多天的刘雪就站在不远处。

“艹艹艹！”

刘家耀惊喜着，又怕被刘雪看见，赶紧转身绕到旁边公司的楼后面躲着。他站在墙后面，兴奋地摸出手机来打电话。

十点多，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半，但是对于整天上夜班的张颜钰而言，她睡眠正鼾。

手机铃声大响，张颜钰自睡梦中惊醒，心气不顺地摸索着按下接听，嗓音哑哑的，有宿醉后的干涩。

“喂？谁啊？”

“宝贝儿！刘雪出现了！”

刘家耀高兴的声音传来，张颜钰一下子就精神了，她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声音也清亮了许多。

“什么？刘雪今天来了？”

“对啊，”刘家耀说着，探头出去偷看他的大姐，“她好像是在那儿发传单呢！”

“那她儿子呢？她儿子在她旁边吗？”张颜钰迅速问道。

“不在！”

“太好了，”张颜钰把垂到脸前的长卷发向后笼了一把，“那我就没有猜错，她儿子十有八九是被她留在了宾馆。你就在那儿等着，等一上午，中午她一定得回去给孩子送饭！”

“好嘞，到时候我就跟着她，找到他们住的宾馆。然后等刘雪下午一走，我就去把那小怂包弄出来！”

“好，不过家耀，你可要小心点儿，”张颜钰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千万别被你姐发现了！”

“好啦，我当然知道！”

刘家耀在那堵墙后面等了刘雪一上午，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刘雪转头往地铁站走了，他赶紧跟上。

这一路，刘家耀始终保持着于刘雪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着她进了一家小菜馆，又尾随她拎着打包好的饭菜进了一间家庭宾馆的门。

那间家庭宾馆就在住宅区的一栋居民楼里，只不过把一楼改成了一个门脸。小宾馆对面楼的楼下有家牛肉板面，刘家耀估计着刘雪中午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来，就进去要了一碗面和两碟小菜，挑了一个能看到宾馆门口的位置坐下。

但是刘雪出来的比他预想的快很多，刘家耀的那碗板面刚见底，刘雪匆匆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小宾馆门口，然后转了个身，往来时地铁站的方向去了。

刘家耀赶紧抹了抹嘴，“老板，结账！！”

出了板面的门，刘家耀正要往家庭宾馆里进，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他走到小区健身器材的位置，坐在简易划船器上打了两局游戏，才拍拍屁股起身，进了宾馆的门。

前台后面，一个中年男人吹着一台脏兮兮的小风扇，正一边看着手机里的电视剧一边傻乐，连刘家耀进屋都没有察觉。

刘家耀径直走过去，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排弯曲，指节在前台的木制台面上叩了两下，“老板，刘雪是住在这儿吗？”

“你是谁啊？”老板把手机里的电视剧按了暂停，抬起头，颇有些防备地问道。

刘家耀眨了眨眼睛，脸上换了一副焦急的神情，“我是刘雪的弟弟，我姐出了点事儿，让我过来把我外甥接走！”

这种小型的家庭宾馆很少会有长期的住客，所以老板对神秘的刘雪母子很有几分印象。但是眼前这个“弟弟”，也是多少有些奇怪。

刘家耀看到老板脸上的怀疑，赶紧补充道，“真的大哥，我姐真是有急事才让我来接我外甥的！您要是不放心，哪屋，你跟我一起过去，孩子自己认识我的！”

老板看他脸上的着急不似作伪，又听他说孩子自己认识他也就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于是他拿了备用钥匙，带刘家耀上楼。

房门打开，刘家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看电视的童童，他蹲下身，在门口朝室内的童童挥了挥手，“来童童，我是舅舅你还记得吗？”

孩子转脸看向他，迟疑着点了点头。

“你妈妈有些事儿，让我先来接你一下。”

童童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跑到门口，看向刘家耀，“我妈妈怎么了吗？”

“你妈妈没怎么，”刘家耀笑了笑，“她只是不放心你一直自己呆着，让我先陪你一下。”

刘家耀朝童童伸出手，“走吧，舅舅带你打游戏去。”

T&I门口那个发传单的女人又来了。附近几家公司的员工都多多少少的听说过她，一个妹妹猝死在公司的，无法接受显示的可怜的姐姐。

大家心里挺同情她的，走过路过，都愿意伸手接她一张传单，哪怕下一秒就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前段时间她有两三天没出现，人们还以为她终于放弃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又来了。然而今天她却依然没有像之前一样一直坚持到晚上人们下班，下午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就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走了，留下散落一地的传单，让环卫工人止不住地抱怨。

刘雪接完刘家耀的电话，慌忙赶回家庭宾馆，一进门顾不上老板的一声“哎刘雪——”就一阵旋风一样冲上了楼，门一开，电视里的少儿频道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童谣，可床上的孩子却果然不见了。

刘雪急地满脸是汗，一边大喊着童童，一边发疯一样在屋里各种不可能的地方乱翻着。被子下，衣柜里，床和墙的缝隙，洗手间，屋子就那么大一点，可是哪里都没有她儿子。

刘雪又旋风一样的冲下楼，双手“啪”地一声拍在前台的桌上，她厉声问老板，“童童呢？我儿子呢？！”

老板叫她吓了一跳，不紧不慢地又一次把连续剧按了暂停，“刚你进来就像告诉你了，谁知道你根本不听，一股脑就冲上楼了！你儿子刚叫你弟弟接走了！”

“什么？”刘雪目眦欲裂，愤怒的大叫着，“你怎么能……你凭什么让别人带走我儿子！！”

老板被她一吼也来了脾气，“什么叫我让人带走，那是你儿子自己跟着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

“来来来你来看，”老板说着，把一旁放着实时画面的监控调到历史记录，指着屏幕对刘雪说，“你看看，是不是你儿子自己跟人家走得！”

刘雪凑过去一看，屏幕上是宾馆一楼的监控，视频里，童童牵着刘家耀的手，乖乖跟着刘家耀一起走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

刘雪跌坐在地，呜咽着小声哭了出来。

老板一看她这副样子也不生气了，抽了几张纸递给她，忧心地问：“那个年轻男的你不认识啊？他说是你弟弟呢。”

刘雪接过纸，擦了擦眼泪鼻涕，哽咽道，“是我弟弟。”

“嗨，”老板松了一口气，“是你弟弟不就完了，那你怕什么？我看你哭的……我还以为你儿子教人拐卖了呢！”

“刘家耀你绑架我儿子你到底想干嘛？”刘雪上了楼，宾馆房间刚刚被她翻得一团乱，她就坐在床上，长发散乱，像一个刚刚发现家里被盗贼洗劫的崩溃女主人。

“姐你看你说多难听，”刘家耀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盒装冰淇淋放在身边，“这怎么能叫绑架啊，我这是带我大外甥出来玩一玩，放松心情。”

“你别TM再废话了，”刘雪没心情跟他虚与委蛇，“直说吧，你想要什么？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肯把童童还回来？！”

刘雪不想在刘家耀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但是想到童童，她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落下泪来。

“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你不要……你别伤害我儿子，你别吓着他！他才7岁，”刘雪艰难道，“刘家耀，你别忘了，你是他亲舅舅！”

“大姐，”刘家耀说，“我是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不是那种会伤害小孩的渣滓。”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立刻就把你儿子完好无损的给你送回去。”他说着，冷哼一声，“但是如果你不老实听话的话，呵，那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再看见童童了！”

“你说！”刘雪急道，“你说，我都答应你。”

“我想要的很简单，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是需要你别做什么。”刘家耀说着，停顿了一下，“我要你立刻停止追查二姐的真正死因，再也不要去T&I，立刻回南方去！”

她就猜到会是这样。

她和刘家这么多年都没什么牵扯，刘家耀突然要采取绑架童童这种手段来威胁她，只能是为了这件事。

他不想放弃那一百万，怕煮熟的鸭子飞走。

如果是两天前，刘雪一定一秒都不迟疑，立刻就答应他。可是现在……

没有人会整天惦记着天降一笔横财能砸到自己头上，但是当这笔钱真的来到你面前，你几乎唾手可得但却又差之毫厘与它失之交臂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会不甘心。

刘家耀如是，刘雪也是一样。

刘家耀不会真的伤害童童的吧？

刘雪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考虑一下。”

“不是吧大姐？”刘家耀都快气笑了，“你跟二姐感情这么深吗？二姐死都死了，你儿子可是活蹦乱跳呢啊！”

他说着，声音突然变得冷厉，“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如果你不同意，你就永远也别想见到你儿子！”

“我同意！我同意！”刘雪听了，着急地对着电话大喊，“我……我会同意的。我只是，我需要时间，你给我两天时间，我得缓一下。”

刘家耀觉得她是真的疯了，死去的妹妹和年幼的亲生儿子，他是不明白，这TM有什么可忧郁的？还需要缓一下？

但是他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狠，他又不是真的绑架，他就是，吓一吓刘雪而已。

“行吧，”刘家耀说，“我等你两天。两天内，你儿子还在这座城市，两天之后，如果没有让我满意的答案，他可就不一定会在哪了！”

刘雪吓得哆嗦起来，抖着声音说：“好，但你，你一定要等我两天！”

“可以。”

“童童现在，在你身边吗？”刘雪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怒了弟弟，“可不可以，让我跟他说句话？”

刘家耀望了望远处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和广场上其他小朋友一起蹲在地上玩玩具的童童，“行，但是就一句话啊！”

“好的好的。”刘雪忙不迭答应。

刘家耀手掌捂住听筒把电话拿远，小声喊道：“童童，过来！”

童童应声跑了过来，刘家耀拿着手机往他耳朵下面一怼，“你妈。”

“妈妈！”

耳边传来儿子清脆的声音，刘雪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哎，童童！童童乖，别害怕啊，妈妈过两天就去接你！。”

童童伸出舌头，在嘴唇外面舔到冰淇淋的甜味儿，虽然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让他别害怕，但还是乖乖点头，“好的！”

“童童，”刘雪小心地压低声音，就像刘家耀正在她周围偷听这一样，“你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

“我在……”

“哎哎哎！”刘家耀反应很快，一边一把揽住童童，用手掌把他的嘴捂上，一边把手机再度放回自己的耳边。

“姐，犯规可就没劲了啊。”他不快地说着，声线紧绷，“别惹我生气。”

刘雪这才感到后怕，一连声地道歉。

“两天，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家耀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刘雪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呆呆地坐了很久，然后又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刘家耀挂了电话，心气儿有点不太顺。他原本以为只要绑了童童，刘雪就会变得像后脖子被提溜住了的猫一样，立刻任他拿捏。可结果却没想到她竟然还不老实听话。

“看来你妈也没那么在乎你啊。”刘家耀看着趴在花坛石沿上，正探身看着落在花上的蝴蝶的童童说道。

孩子看的认真，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刘家耀站起身，挥手一下子把停落的蝴蝶扇动惊走，又抬脚不轻不重地在童童撅着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看个屁，走了。”

童童拍拍屁股，也不疼，小跑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刘家耀，“舅舅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问问问，”刘家耀不耐烦地凶他，“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带你去哪儿就是哪儿。”

童童没再说话了，好半晌，刘家耀低头看他一眼，小男孩扁着嘴，眼睛里又汪着两包泪。

刘家耀感觉自己左边太阳穴上的神经猛跳了一下，想不搭理他来着，但还是没忍住，说道，“带你去住的地方。”

“哦。”童童应道，声音里鼻音很重，听起来很委屈。

刘家耀翻了半天兜儿也没找到纸巾，在广场上的卖店小亭子里买了一包，投篮一样扔进童童怀里。

“哭哭哭，就没见你这么能哭的男孩儿。哎你到底是不是男的啊你？”

“我是。”童童正在用纸巾擤鼻涕，说话的声音闷在纸里，有些含糊不清。

“舅舅你扔东西好准。”他擦完鼻涕，说话声再次变得清亮。

孩子一点也不记仇，似乎这么快就已经把刘家耀之前凶他的事忘了一干二净，语气里的崇拜听的刘家耀通体舒畅。

“那是，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可是校队主力！”

“校队是什么？”童童说着，小步凑近了刘家耀一点。

“校队就是校队啊，篮球校队，一个学校打篮球最好的人组成的一个队。”

童童听了眼睛瞪得更大，伸手牵住刘家耀的衣角，“舅舅你还会打篮球？我觉得打篮球好帅！”

他说着，眼睛里的光突然黯淡下来一点，“可是妈妈都不教我，她也不让我跟别的哥哥学。她说打篮球没用，只会让人受伤。”

刘家耀一听就不乐意了，“谁说打篮球没用？！篮球是最TM……篮球是最好的运动！”

他看了看眼巴巴的望着他的童童，“你妈根本不会打篮球，我教你！”

童童一下子开心起来，玩的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太好了！谢谢舅舅！”

刘家耀带着童童去了张颜钰家。

今天她休息，开门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翠绿色暗纹的缎面吊带睡裙，等两人进了屋，她才又找到一条成套的睡袍外套披在外面。

刘家耀带着童童分别坐在了两张单人沙发上。

张颜钰委着身子坐在刘家耀的扶手上，朝童童努了努嘴，“这就是你姐的儿子？”

“是啊。”

张颜钰看过去，正对上童童好奇望向她的目光，她温柔地笑了笑，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听可乐出来，一听递给刘家耀，一听开了拉环塞到童童手里，“小朋友你好，喝汽水。”

孩子看起来是渴了，接过汽水就乖乖坐在沙发上大口喝起来。

张颜钰拉着刘家耀站起身，想找个地方说话，却发现一室一卫的格局，哪有可以说话的地方？

没办法，她拉着刘家耀，两个人一起挤进了小厕所，关上了门。

童童看着他俩一起进了厕所，奇怪地望着门板，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