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噩梦

我默默的爬进车里。陆群穿了件基础款的宽松黑T，肌肉的线条可以看出经常锻炼的痕迹。他面色沉静，眉眼浓黑锋利。

两人待在同一个封闭空间里，我莫名的有点不自在。他伸手在中控屏上设置导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肌腱随着动作律动。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说了一句：“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陆群的动作停了，抬头看我，眼中有着明显的疑惑，我居然秒懂了这眼神的意思：这女人又在说什么鬼话？

我跟他解释了一下昨晚的经历，也对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他那坨执念弄走表示了疑问，要求要不就再给我来个符。

他却表示本来刚被侵染的时候好好戴着符，过个七天就好了。可经过1301的执念场，阴气熏染加上当时跟他的法术牵连，符咒现在也奈何不了那坨执念。

总结一下就是：他现在虚着，也没能力把那一坨弄走。

“你昨天看到它是因为跟我离得太近，被我的气场影响。”他身体忽然往我的方向侧了一下，胳膊极近的从我身前探了过去。额前垂下一绺黑发，轻轻搭在他浓淡得宜的眉锋上。

隔着衣料和薄薄的空气我甚至感受到了他的体温——我以为纯阴体这种阴气四溢的体质，怎么说也该是如冷血动物才对。

想起在1301那个把我从绝望幻境里救出的温热怀抱，我突然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他把安全带扯了过来，插到卡扣里，才继续说：“现在也有住的地方了，有了距离会好一些。”

他将车发动。驶出地库的一瞬间，明亮的阳光使他轻微的眯了眯眼：“等我道行恢复些就可以重新掌控它了。而且我看你现在也不怎么怕它了，还敢拿东西砸。”

行吧。

我暗暗思忖，看来还得跟这东西打一段时间的交道。

我跟陆群虽说经过了昨天那么一场，可说到底第一不怎么熟悉，第二他怎么说也是我上司。

我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索性闭了眼补眠。豪车减震很好，陆群开车也很稳，我不知不觉的就进入了梦乡。

周围世界的嘈杂渐渐离我远去。我感到身体越来越轻，意识化作一滴水从空中下坠，落地的瞬间铺成了薄薄的一片水花。

我就从这片水花中化出身形，我听见远处传来变了调的歌声，缥缈断续，不甚清晰。我赤着脚，漫无目的的游荡。

周围一片漆黑，全无光源，我却能清晰的看见前方有什么东西。我一边眯着眼睛张望一边走了过去，终于看清了一片漆黑虚无中，摆放着一个浴缸。

歌声停了，我也站在了浴缸前。这是一个白色的复古样式浴缸，莹润的陶瓷材质。它被纵向放置，黄铜水阀和龙头等配件泛着金色的光。

浴缸里有一个女人，背对着我靠在浴缸中。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浴缸外，还在滴着水。我看见她的头在有节奏的摆动，就像在打着拍子。

那段吊诡的歌声又响了起来，仿若磁带被人粗暴的扯出揉皱打结，再抻平后播放出来的怪声。

是她在唱歌吗？我的思绪有点迟缓，也并没有深思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场景之中，只是静静的听着这难以入耳的歌声。

浴缸中的女人正张开双手，伸到脑后为自己梳头。她一只手轻抚自己的湿发，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黄铜梳子，从上而下一遍一遍的梳着。

她的动作十分缓慢，机械得似是上了发条的假人。慢慢的，如鬼魅一般，我看见从她的两个肩膀边，又伸出了两只手，仿佛有什么人正坐在她面前将她环抱一般！

那双手也拿着一个黄铜梳子，与她手里的梳子别无二致。两只手顿了一下，也开始为她梳发。

两双手宛若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依照次序一下一下的梳着那湿润的发丝，头发刮过梳子发出的细微滋啦声与她诡谲的歌声组成了一组怪异的乐章。

我如一个旁观者，毫无波澜的看着这画面。慢慢地，她的身前又生出一双手，又一双，都悄无声息又极有秩序的加入了梳理——从背后看就像一只巨大的人型的蜘蛛抱住了她的头颅。

渐渐的，梳发的速度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梳子刮得头发噼啪作响，不断有扯断的头发缠在梳子上。她的头皮被发根拉扯着拱起，又随着发丝断裂弹回。

不一会地上已经落了很多黑色的头发。有些是断裂的，有的是连根拔出，湿漉漉的纠缠在一起。很快，她头发已经稀疏得可以看见头皮——而头皮，也已经被拉扯的发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扯出裂伤。

没有头发的缓冲后，边缘生硬的黄铜梳子刮上了她的头皮，发出如同刮痧般的声音。而歌声似乎唱到了高潮，吊着犹如丝线般的、抖动扭曲的尖细高音。

很快梳子刮开了她早就脆弱不堪的头皮，在血肉中快速的滑动，发出让人极度不适的、有规则的水声。

而我如同被什么控制了一般，梦游似的走向前去，离浴缸近在咫尺才停步。

赤着的脚甚至感受到了被我踩在脚下的濡湿发丝，以及她的血混合肉的残渣滴在脚面上的触感。

我低下头，只能看到她已经彻底秃掉、血肉模糊的头顶。浴缸里的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那水是深红色，恍若血池。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歌声顿时一停，动作也猛地顿住。

我仿如着了魔一般，缓缓弯下腰去，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亦随着我的动作慢慢抬头，犹若中心对称，在我与她只有一手距离的时候对上了脸。

她双眼紧闭着，额头和脖子上满是青筋。面容就像无数张脸叠加在一起，整个头高速的摇晃振动，在我眼中化出虚像。

好像万千个恶鬼困在这幅皮囊之下，不知是想要争夺主权，还是想要挣脱而出。

狰狞、凶狠、怨毒，无数迥异的神情飞速的在那张脸上切换混搅，形成一种让人魂飞胆丧的扭曲。

她骤然睁眸，那双眼像是温度高达千度的炽热电光，似是她头颅里有白炽的高温，烧灼了组织、融化了脑浆，放出慑人的白芒。

瞬间我从之前那个魔怔木然的状态解脱出来，所有被压缩的恐惧惊惶涌上心头，猝然爆发。恐慌感挤压着我声带，让我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号。

我脑中一片空白，心脏疯狂的搏动。耳边有人大声唤我姓名，有熟悉的气息掠过鼻端，仿佛雪下青松，将我环抱。

视线逐渐聚焦，我浑身抖得像暮秋的枯叶，被陆群搂在怀里。车窗外还是艳阳高照，围了满满的人，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向车里看进来。

陆群皱着眉，面上带了几分焦急，胸前剧烈起伏，连带着我也随之升沉。

“放、放开。”我脱力的抬起手推他的俊脸：“我晕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