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旧情孽缘

后山，石阶连绵相接，顺着山势扑地，继而又架空在峰与峰之间，复又立在高入云霄的石柱上。不知源头的水从石阶下的缝隙里汇聚，在一旁的石壁上飞流直下，哗哗水声回荡，腾起水雾茫茫。且不说现在正值月夜，就算是白日里，从石阶两侧望下去，也是雾气缠绵望不见底。

长长的石阶两侧，柱子灯忽明忽灭，零零星星指引着前方的路。

自沐家上一任祭司叛逃遇害后，这条路，便再也没人走过了。这一任的祭司至今下落不明，后山的瞳殿已经空了好久，一路上空无人迹，孤寂且凄凉。

崎岖的山顶倒是异常宽敞，大大的平台上伫立着华丽的瞳殿，辉煌又庄重。

曈殿，不知被多少人仰望了一辈子，就连沐卿雪也曾经觊觎过的地方，现如今在沐卿雪的眼里，到更像是一片可怖的坟冢，不知葬进了多少祭司的一生。

飞檐下垂着的莲花风铃飘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跨过殿槛，周遭几十根雕花金柱支持着整个大殿。瞳殿中央，月光透过层层莲花环形的露天空窗，洒在中央的鎏金台上。

那台上浮着的，是一朵娇艳的紫莲。

这便是祭司的命魂花，是灵瞳血脉的灵力来源。

命魂花花开不败，灵气四溢。月光照透过殿顶空窗落在灵莲中央处，凝成浅色流光，顺着花瓣缓缓滴落，落在玉台。

很可惜的是，这朵命魂花，没有花芯。

它与祭司的联系，已经断了太久，如今这朵命魂花，早已经不比当年沐卿雪见它时的绚丽模样，看着觉得竟然有几分苍白憔悴。

呆呆看着眼前的命魂花，沐卿雪心里杂乱一团。

玉台前，放了一把古琴。琴身绘满精致的竹子，显得与这殿中的其他物件格格不入。

没想到，沐凌竟然真的从流明村那片废墟里这它翻出来了，还摆在了这里。

沐卿雪呆呆望着案上的琴，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负罪感来。

按动琴弦，那琴却唱的却尽是些离词。

“阿姐对不起，我还是忘不了他。”

沐卿雪抚过琴弦，脑子里全是上一任灵瞳祭司殉身的场景：红雨漫天，飘了整整三日。而那个陨灭的祭司，正是她的亲姐姐沐枫晚。

说起来，害她身死魂消的人，沐卿雪也算其中之一。

曈殿外的平台悬在山崖上，夜风吹在沐卿雪身上，吹得她神志格外的清明。

若是重新来过，沐卿雪再也不愿遇见他。

终究是一场孽缘罢。

年轻的沐卿雪不识愁滋味，天真的因为没有继承灵瞳血脉而与沐枫晚置气，甚至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从此遇上了她此生最后悔遇见的人。

沐卿雪初见他的时候，是在一条溪水畔。

染南泽摘了斗笠躺在浅浅的溪水里，枕着高出水面半块的青石，头发、衣服、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一手抱了半卷竹简，另一手里将握不握地撑着一支鱼杆，正半阖着眼小憩。

沐卿雪还以为他是晕在水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淌进水里就要把他拽起来。

“谁啊，扰本公子清梦”染南泽微微恼意，说话间尽是江湖子弟的傲慢气。

“你…你没事啊？”沐卿雪湿着半身衣裳，弯着腰，主动伸手拽着他都模样，竟让染南泽莫名看出了些勾引的意味。

沐卿雪一脸错愕，看着染南泽青色的发带在溪流里漂着，伴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分外温柔，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染南泽睁眼瞧着眼前的姑娘，青涩懵懂的眼睛实在是干净的好看。打湿的裙摆紧紧贴在身上，勾出她苗条优美的腰身。因为尴尬，脸颊上还浮了一层红晕，真是别有风姿。

“你真好看。”染南泽的愠怒被眼前羞红的漂亮脸蛋拨得烟消云烟，眯着眼笑嘻嘻的说着。

沐卿雪的脸更红了，心里暗暗啐他一句，转身就要走，却被从水里站起来的染南泽一把拉住了胳膊。沐卿雪措不及防的回头，被他湿漉漉的头发甩了满脸的水珠。

沐卿雪抬起袖子遮水，骂道：“登徒浪子！”

水里石苔滑溜溜的，沐卿雪一个没踩稳当，脚下一滑向着后头仰去。

染南泽歪着嘴笑，故意看她倒下去，直到头发都触到水面了才伸手去扶。

沐卿雪满眼都是他俊俏潇洒的脸庞，嘴角挂着甜丝丝的笑，眼睛里还闪烁着几丝神情模样。看他鬓边的水滴凝聚着要落在脸上，沐卿雪才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非礼勿视呀姑娘，既然看了我怎么俊俏的脸，可是要负责的哦！”染南泽不急着把她扶起来，就这么揽着她，任她把重量都压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沐卿雪气的说不出话，自己脚下一用力想站起来，奈何染南泽的一直把脸挡在她面前，她躺也躺不下，起又不敢起。

染南泽见她羞得脸像是熟透的蜜桃，笑意更甚，看了好一会儿才她一把扶起来，又不害臊的在后面说：“姑娘生的好看，不知家住何处啊？我的美颜都被姑娘看去了，姑娘不打算以身赔偿吗？”

臭不要脸。

沐卿雪没搭理他，赶紧往岸上跑了。

“我叫染南泽，姑娘可别忘了我，等我去娶你！”

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娶人家？轻浮！

沐卿雪在暗自在心里唾骂，却还是喃喃了一遍染南泽的名字。到底是记在心里了。

看她跑远了，染南泽独自站在溪水里笑笑：“小姑娘生的真好看，还一点也不禁逗。”

当时的染南泽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撩拨的姑娘，随口一说的承诺，竟真成了他后半生遥不可及的梦。

往事如烟，再美好也已化作虚无。

冷风吹醒了沐卿雪的美好，她逐渐释怀。

不过是些支离破碎的过往，就像那块帕子，或许早该扔了的。

这段孽缘，也该放下了的，不过是场华丽的骗局，有什么好留恋呢？

瞳殿里，琴声又响，在月夜中伴着命魂花周围流动着的光影翩跹跃动。

你听，琴声轻吟，那是她祈求原谅的哀曲；余音绕梁，那是她对灵瞳的怨怼。

这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一切，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终将进入这场迷局，在深渊寻找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