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溟坤魄

染南潇将陆羽遥小心翼翼带到栖瑾阁后的大殿上，在路上遗留了一路紫菱花的痕迹。

殿上空无一人，却烛火通明，大殿宽阔，四周的凿壁里烛泪一层摞着一层，摆放着染南氏历任献祭者的灵位。香火和烛火的气味，在神圣威严中弥散出悲壮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八根雕花柱支撑着露天的殿顶，月光从殿顶的圆窗流泻下来，萦绕在殿中央的白玉台上。

白玉台上悬着一枚紫色玉石，月光流转落在玉石上，化成金色的液体，滴在玉台上，转而腾升成稀薄的灵气，又被它一点点吸收。

这便是染南氏族世代供奉的神器——溟坤魄。

月光下的溟坤魄，看着格外惊艳，通透圣洁，不似人间之物。它仿佛能够感知到染南潇的到来，随着他一步步靠近，溟坤魄周围的紫光也更甚。

染南潇把陆羽遥放到玉台后的床榻上，自己默默绕回台前，抽出冷月，在手心出狠狠割了下去。

血珠霎时从刀口渗出来，他伸手向前，滴落在玉台上的溟坤魄上。

只见那玉石瞬时通体光亮，紫光大盛。

就连开在染南潇周围的菱花幻影的花瓣，也好似得了什么琼浆玉露的滋养，花瓣渐渐舒展开，散出诡秘的光影。

陆羽遥曾经问染南潇，为什么这里叫端城？

因为这里，是时间的端点。

“将我所剩无几的时间渡给你，是我能为你最后做的事”染南潇心想。

将所剩无几的时间渡给她，作为他对她最后的深情。

溟坤魄，用献祭者的血来灌养，便可以将原本属于献祭者生命中的时间交换给他所指定的人。在溟坤魄的神力下，只要是活物，不管是怎样严重的伤病，都会被治愈。

这也是染南氏被传颂为端城神医的原因。

染南潇轻轻阖眼，任血液在指缝中肆意流失。他虔诚地低吟催动溟坤魄的祭词：

以鲜血为祭，将我的时间渡予你；

莫回头，不要妄图看见我的轨迹；

听那溟坤盛开的声音，是我虔诚的祷告；

这场祭祀过后，请带着我的时间，继续走下去……

染南潇的声音逐渐微弱，到只剩下气声。

滴落在溟坤魄上的血迹很快被吸收，紫色黯影愈发光亮，直到某一刻，生出一道直冲天际的光束。然而，染南潇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当遍地的紫色的菱花盛放，两道光影从溟坤魄中跃动出来，包绕着两个人的身影，完成这一场时间的交换。

看似宁静似水的夜晚，栖槿阁后的大殿上中，静悄悄在月色中散出梦幻的紫光，连通缀满星空的夜。

绝美且残忍。

当当当。

入夜，沐卿雪见沐白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抬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只听见屋子里一阵忙乱的悉索声。

“睡下了吗？”沐卿雪轻声问了问。

沐卿雪的东西找不见了，自打从染南府回来，就只有沐白去过她的院子，她想着过来问问。碰巧门口居然一个值夜的弟子都不在，沐卿雪只好自己敲门。

顿了许久依然没人回应，沐卿雪正转身要走时，门迟迟的开了。

“卿雪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事？”沐白两手搭在门上，身上松松垮垮挂着件宽松的玄色袍子。门缝开得不大，他的身子刚好把屋里挡得严实。

“我有块帕子丢了，我思来想去这些日子就你去过我的院子，特意来问问你见过没有？”沐卿雪见他如此穿着，更加显得自己的出现尤其不合时宜。沐卿雪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扰了人家好事。

“帕子丢了？我这不曾见过什么手帕啊，不知什么样子的，待明日我叫弟子帮你找找？”沐白一脸无辜的样子。

“多谢了”沐卿雪也不好再多叨扰，“天也不早了，那我便不扰你休息了。”

沐卿雪转身走过几步，又放心不下打算转过头来再嘱咐一句，谁料她一转头，沐白像是被吓了一跳，扶着门的手不自然的又把门缝关小了些，身子也跟着往旁边一侧，差点栽倒。

“还有事吗”沐白先开口问了句。

沐卿雪看他一副有些虚弱的样子，随即关心道：“没…你这是怎……”

沐白还没等她问出来下文，就急忙打断了她：“既然没事，那沐姑娘也早休息吧，明天我叫人找找，若是寻到了定亲自给你送去。”说完扯出了一个有些牵强的笑。

关门的一瞬间，沐卿雪好像看见他额头惊细细密密的浮了层汗。

屋子里的灯没多会儿就被吹灭了。

沐白平日一向神神秘秘，私底下都在搞什么名堂谁都不知道。这夜黑风高的，在屋里正做些什么龌龊勾当也是指不定的事儿。

沐卿雪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她还着急找她的手帕，倒也没多想。

灭了灯，屋子里的沐白艰难地撑着桌子瘫了下去。无力的捂住锁骨处的伤口，那处的骨头似乎已经断了。

他身旁是一件被浸湿的夜行衣，一盆血水，盆底还沉落了几枚银针。

说起帕子，沐白可是费了好大劲才从沐卿雪身边偷出来的。

这沐卿雪平素性子寡淡，自从上一任祭司身死魂消以后，她也离开了沐府，这七年来一直音信杳无。要不是这次流明村出事，沐卿雪又恰巧在流明村被沐凌撞了正着，恐怕还在江湖游荡不肯回来。

沐卿雪的惊鸿鞭天下一绝，功夫不在沐白之下。回沐府后，更是连个近身的侍从都不曾留，沐白只好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亲自去了她的屋子，才把那帕子给顺出来。

不过现在想来沐白的帕子也算没白偷。要不是他当时带上了沐卿雪的手帕，染南泽怎么可能会分心失手，就凭沐白当时的伤势，怕是早就成了染南泽归盼扇下的孤魂了。

沐卿雪找了半天的寻帕子落了空，心烦得很，哪里睡得着。出了沐白的院子，便向着沐府的后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