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以命换命

且说一旁的染南泽看见那人要逃，立刻甩开手中的骨扇，只见一把利刃从扇子中亮出来。染南泽将扇子一旋，顺着归盼的扇骨飞出几根银针，没进了那刺客的手臂。

转头确认过染南潇的安全，染南泽踏上房檐就急匆匆的追赶出去。

此刻的染南潇早已经乱了阵脚。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如此慌乱过。弟子把止血散递给他的时候，他的整条胳膊几乎都在颤抖。

潦草上过伤药后，染南潇众目睽睽之下抱起陆羽遥就离开了前堂。

顾辞已经完全呆住在原地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同样呆在那里的还有林苍韵。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师兄不顾一切抱着陆羽遥从她面前经过。

那一刻，顾虞辰终于明白，为什么林苍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陆羽遥离开染南府。

“苍韵？”顾虞辰看林苍韵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试图安抚她一句。

林苍韵转头瞥他一眼，眼里却尽是恨意。

顾虞辰苦笑着转身出去了。

看见了吗？你视若珍宝的爱，在对方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另一边，染南泽一路追着刺客落在屋檐上斗了几个回合，踩得脚下的瓦片哗哗作响。

那刺客中了银针，锁骨处又被染南潇的冷月刺穿，挥剑的手已经发抖。只见他向前一个虚晃，随后另一手又挥剑刺上来，锁骨伤口处的血滴顺着手臂几乎都要甩到染南泽脸上了。

染南泽嫌恶的挥扇一挡，转手又将骨扇向下飞旋出去。招式行云流水，打的那刺客到处躲避不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染南泽忽然觉得这刺客的每一步招式很熟悉，他甚至能轻而易举的能判断出那刺客的每一个落脚点。

染南泽武功在端城也是能排上名号的，如今那刺客又负伤，想拿下他，对染南泽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他看准时机，甩出扇骨上的利刃，开扇旋过那人脖颈，不过毫厘便要插进他喉咙。

染南泽却在这时蓦然住了手：“是你？”

染南泽无意瞥见了刺客从衣襟中漏出来的半角手帕。手上的动作一顿，仿佛连心跳都漏了几拍。

露出的素色手帕上露出了一个“归”字，绣工精致，轮廓清晰，那是染南泽这辈子都不会认错的字迹。

“不是你，对吧？”染南泽的手悬在半空，难以置信到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人没有回话。

刺客一身黑衣，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头发也高高束起。又一直不曾不言语，说实话，连男女也辨不太清楚。

染南泽心里五味杂陈。他多希望是她，又多希望不是她。

刺客反倒是应得极快，看见染南泽停手了，趁机拼尽全力在染南泽胸口拍下一掌，转身便逃远了。

染南泽措不及防，连退几步时，骨扇上的刀刃刚好勾落了那方手帕。

骨扇归盼，不见白刃已封喉，从来名不虚传，今天，是染南泽第一次失手。

人已经跑远了。染南泽弯腰拾起那帕子，“归盼”两字静静躺在上面。染南泽收了扇子的白刃，拿着帕子对比他那素雅的扇面上的题诗，字迹一般无二。

染南泽的心一下子被人抽空，连四肢都脱力到疼痛。

“原来，你就这么恨我吗？”染南泽自言自语着，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抽空了一样，说不出的心痛。

屋顶的风格外冷，活活把染南泽淹没在无尽的绝望里。

还在府上的染南潇就近将陆羽遥带回了栖瑾阁，小心将她安置在卧榻上。

剑伤在腹部，伤口很深，处理的虽然及时，可血还是不断地在流，洇湿了她的大片衣衫，红艳艳的，在浅色的布料上看着格外的触目惊心。

弟子帮忙找来伤药，染南潇接过来飞快的把药仔细的敷在伤口，用手紧紧压着，可短短不过几秒，伤口处的素白布条又被染成了鲜红。

伤在右腹，虽说并未伤及要害。可是伤口实在太深，就凭这样的出血量，染南潇也难保她到底能不能挺过来。

染南潇从没想过，这辈子居然有人肯为他挡剑。现在回想起那刺客剑招的确迅猛，自己当时虽有所察觉，可若是真的与那人迎面对招，以染南潇的的身手，确实未必能赢得过他。

他抬头看着满头冷汗的陆羽遥，余光无意间瞥到床头那把还没来得及送给她的剑鞘。

真是讽刺。

为离尘铸造一把剑鞘，原本是怕离尘伤到她，万万没成想，如今她却因为自己伤成这样。

染南潇掏出帕子去擦陆羽遥额头细密的冷汗，再握她手的时候，染南潇的心又坠下几分。

这不过擦个汗的时间，她的手就又凉了几度。

“陆羽遥，你想想流明村，想想你师父，你还有很多没有做的事情。我说了，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忍心不回来的对不对？”染南潇半是询问，半是哀求。

染南潇自出生起，就承载了献祭者的命运，孤独两字早已刻入了灵魂，注定了要一生孤寂凄寒。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和那管没有温度的长萧吟幽实在没什么两样。

人活如死物，何其悲哀。可就在他已经决定接受这份悲哀的时候，却遇见了陆羽遥。

她好像他的光，一步步走进他，颠覆他的所有认知。陆羽遥是染南潇这么多年唯一肯才肯剥下精致的伪装去面对的人，那是他愿意真心相待的人，如今却如同风中残烛般忽明忽灭，不知哪一刻就会湮灭消失。

命运让陆羽遥重新唤醒他的灵魂，如今却又要剜走他的心。

染南潇是真的害怕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代染南世家的献祭者，本就寿命无多，却还愿意催动神器去为别人以命换命。

染南潇像是个溺水的人，明明岸就近在眼前，他却只能无力的任水流把自己越带越远。

若是换了别人，此情此景多半在哭求着哪方的神医，求他们救活自己的所爱，可染南潇呢，他该去求谁？

月不知人愁，照旧把柔和的光洒进屋子，落在染南潇周围，生出一片片淡紫色的菱花幻影，凝聚，又消散。

“月，圆了啊。”

《染南氏古录》有记载：月圆夜，月光下，献祭旁，紫菱现。

圆月之时，月光洒落之处，献祭者的身旁会幻化出紫菱花来，作为天选血脉的标记。

天无绝人之路，你看，上苍还是愿意给你机会的。染南潇冷笑着自嘲。

月圆之夜，正是个催动神器——溟坤魄的绝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