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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入局

第15章 入局

书名:灵瞳女祭作者名:垣禾本章字数:4140更新时间:2021-12-27 16:40:26

夜已经深了。热闹淡去,月光洒落。

百草轩里,有萧声婉转,在深深的夜里缭绕悠扬,安抚着无处停泊的人心。

有萧吟幽,清尽人忧。

陆羽遥傍晚时分喝过汤药便睡下了,染南潇却一直没肯离开,只管守着她。谁料陆羽遥夜半发了梦魇,居然一直喊染南潇的名字。染南潇只好叫人去把他的那管吟幽取来,好给她安神。

柔和的萧声,深情娓娓奏进她的梦里。把梦中那些可怖的场景尽数消散,陆羽遥似乎看见了她的师父,穿着素色的长衫,笑着把一个新的香囊挂上她腰间。坐在小亭里,教她弹琴,陪她舞剑……

“你,一直在这陪着我?”陆羽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听见萧声寻出去,看见染南潇竟依然在院子里,不觉一怔。

染南潇放下吟幽,满眼温柔看着她轻声问道:“能看见了?”

“嗯”陆羽遥点点头,亭子里两盏烛光摇曳,映在她干净素雅的脸上,浅笑着微露酒窝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柔和。

这次的眼神不再虚无,全是荡漾在心尖上的真情。

“谢谢你。”

没有平时的灵活气,但真诚且冷静。

当你遇上对的人,你就会明白,用真心是可以换回真心的。

“我从前,和我的师父住在一起。”陆羽遥放下已经没有意义的戒心,把自己回忆给他听。

她两次从黑暗中睁开眼,看到的人都是染南潇,这样的缘分,哪还有躲开的余地?

他好似她的药,那一眼温柔,填满了心底的孤寂,让她心底一直在流血的伤口结上了痂。

此刻,已经没什么还不肯放下的了。有人愿意真心待她,还在奢求什么呢。陆羽遥选择相信她眼前的这个人。

染南潇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这些,不由得顿在原地,听她继续讲下去。

“她待我很好,可是后来流明村没了,我们也走散了。”陆羽遥的眼睛里噙了些泪,是想念,是悲伤,也是被人欺骗的悔恨。可她依然倔强着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染南潇看着她眼底憋着的泪,听着她那单调却不失乐趣的曾经,他不禁想起与父亲在一起时简单但幸福的时光,那是他凄苦的过往中唯一的颜色。

染南潇的前半辈子活的愚钝,被他人玩弄;后半辈子活的可怜,被命运折腾。

直到遇见陆羽遥,他才觉得自己这一身早已经没了知觉的残破身躯又变得有血有肉了。

染南潇看她哭着回忆她的美好,脸上清泪不断,嘴角却还执着挂着笑意,着实太让心太痛心,不由自主的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想哭,就哭出来吧”以后有我在。

后半句染南潇没有说出口,不是不愿,只是,他没有资本许下这样的诺言。

世人只知端城北沐家的灵瞳祭司有遇见未来的神力,却很少有人知道,一直与其势均力敌的染南家却因此世代遭受诅咒。

染南氏与沐氏,就好像是太极图中的阴阳两极。很不幸的是,染南家偏偏是承受诅咒的一方。

这世界好像是公平的。有人拥有超凡的能力,就有人在默默背负着神力的诅咒。

这世界又好像是不公的。生来就背负上的命运,从来都不由得人选择。无论你被命运选作哪一方,你都只有被迫接受的份儿。

染南一族世代传承着悬壶的衣钵,被传颂成可以活白骨的神医。殊不知,那是承受诅咒的染南氏献祭者,在拿自己原本就少的可怜的生命催动染南氏族的神器——溟坤魄,用以命换命的办法在救人。

献祭者,被所谓的宿命安排,注定了他们短促而冰冷的一生。而染南潇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他们不是没有心,他们只是不敢,不敢让自己对这个世界留有怀念,更不敢与什么人牵扯有任何的瓜葛。

说来可笑,染南家世代从医,却没有一个献祭者活到弱冠之年。

所以他们不敢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献祭者的命运,就注定了他们没有未来。

那一刻,染南潇突然不甘。

如今,染南潇已过了束发之年三岁有余。留给他的,只剩下堪堪不到两年的时间了。

他想与天争一回。

两个人在寒风里相拥取暖,彼此包容,彼此倾诉。

月光下的前路迷茫,映衬着两个可怜的身影相互依偎。一个不知归途,一个不问归路,却是也好生般配。

冥渡宫。

阴沉沉的地下水牢中,锁链声格外清脆,回荡着久久不散,连着的水面的波纹也漾起涟漪。

烛光昏暗,空气潮湿,微弱的火苗晃晃悠悠的亮着。不少蜡烛已经被水汽湮灭,只有几个放在高石壁上的,还在勉强支撑着。

水滴从周围不规则石壁上聚集。“啪嗒”一声,潮气凝成的水珠滴进水里,扰得人心烦。

门吱吱呀呀的开了。夜晚的光并不亮,可是对于一直囚在黑暗中的人而言,几缕淡淡月光足以映得人睁不开眼。

侍者触动了门口的机关,一条窄窄的石板浮上水面,径直通向水中央的小石台。

夜容芷皱着眉,用袖口遮了遮口鼻,却还是挡不住一股腥潮的气味扑过来,让人几欲作呕。

这是她接任冥渡宫之后第一次到这。石路太窄,只容一人通过,夜容芷拿过侍者手里的灯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那石台上的人周围一地乌黑。

若没猜错,这些应当都是那人的血迹。

一盆冰水浇下来。冷得他不禁一阵哆嗦,扯着手脚的锁链哗哗作响。

“来了?”玄陌费力的抬抬眼,语气几分轻佻。

夜容芷一身墨青色的衣衫,简单挽了把头发,脸上还垂下一绺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么,我来,宫主很不满意吗?”

玄陌只当他这话是在挖苦自己。

他何尝不知夜容芷有多恨他。当初他为了宫主的位子做的那些事,随便哪一件都足够夜容芷杀他百次千次。

玄陌虚弱的沙哑道:“现在说满不满意,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呆了这么久,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夜容芷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俯视着,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妖媚气。

“有啊”玄陌仰头,任湿发贴在脸上,“我倒希望你死了,我宁愿呆在这一辈子,也算图个清净。”

他们之间,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早已经无法挽回。

玄陌也不想做什么辩解。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玄陌这番话自己已经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如今真正真对着夜容芷说的时候,心里依然一阵绞痛。

水声滴滴答答,那是两个人的心在滴血的声音。

夜容芷沉默了好一会,复又蹲在玄陌面前,把手里的灯提到他脸旁,映着彼此的面容。“那真是对不起了,不能如你所愿了呢”妖冶如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水牢里回响,听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痒。

“带走!”夜容芷转身把手里的灯一把扔进水里,不再管顾身后的侍从究竟是如何把玄陌拖出来的。

夜容芷一人迎着月光往外走,脸上纵横交错着的,竟然尽是些泪痕。

晌午时分,阳光正好。

染南泽拎着一把漂亮的剑鞘进屋来,搁在了染南潇的桌案上:“你要的东西,看看满意不?”

“你这小子眼光还不错,按照你的图纸铸的剑鞘还挺好看的,话说这几日怎么没见小师妹来找你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最近在忙活什么,我都好几日没见着她了,她来找过你吗?”

“她已经不小了,有些自己的想法也挺好,我总也不能看护她一辈子。”染南潇把手里的药方子搁在一边,摸起来剑鞘看了看,露出个笑脸出来。

剑鞘做的很精致,白玉色的鞘身,缀着淡紫色的纹路,素雅不失灵动。

他亲自手绘的花纹,画的是他初见她的时的印象。

他还记得,陆羽遥当时像是从泥潭爬出来似得,在那个破庙里,固执着抱着那把剑,手指都割出血来也不肯松手。

那时候他就隐隐觉得,这个姑娘绝非平庸之辈。

染南泽跟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主动笑出来:“呦呵,我的堂弟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还知道笑了?”

染南潇敛起笑来,瞥了他一眼。

要不要这么傲娇!这么不禁逗。染南泽啧啧嘴,暗地里讽他一句。

“顾辞在前堂等你,不去见见?”染南泽没打算给他留时间回答,接着又补了一句“你上次在安街那样故意噎他,说到底是你理亏,这次你要在闭门不见,可就不好玩儿了。”

到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染南潇一副愠怒又没法明面上“宣示主权”的样子,染南泽还是觉得很好笑。

染南泽话粗理不粗,他确实不能在晾着人家了。他顾家与染南和沐家皆是世交,顾家这么多年始终调和在沐氏和染南氏中间,自祖上便一直维系着两家的祭司和献祭者的关系,于情于理,和顾家的关系,都是不容出任何差错的。

所幸顾家的这一代掌门人顾辞不是个小气之人,两家倒是颇为和睦,其胞弟顾虞辰识得大体,对林苍韵情意深厚,又向来不愿意参与什么家族纷争。顾家这些年来过得也还算安稳。

“是该去见见旧友了”染南潇答应着往前堂去了。

“冥渡宫那边这些日子越发猖狂了,明面上倒卖江湖消息不说,连些杀人越货,拿钱买命都事也敢公然做得出来。”顾辞见染南潇来了,就一边说一边余光扫过院子的人,愣是没找到陆羽遥。

顾辞还一直惦记着想来找找那个“颇有胆色”的姑娘,想问问她银针的事情,又不好意思直接问陆羽遥在哪,于是拐了个弯问道:“话说怎么不见林姑娘呢?”

当然了,顾辞根本不知道陆羽遥的名字也是原因之一。

“师妹性子太过跳脱,怕惹顾掌门心烦。顾小公子常年在外游历,算起来也有好些年不见了,今日一见,还如往日风采”染南潇有意略过了冥渡宫的话题。

要知道,冥渡宫消息一向灵通,如今这院子里大半都是他们眼线也说不定,染南潇可不想招惹是非。

“掌门谬赞”顾虞辰作揖客套。

“怎么,顾掌门找小师妹,莫不是看上我们小师妹了?”染南泽慢悠悠的闲在一边唠家常。

“泽兄说笑了,不过是觉得舍弟与小师妹倒是颇有缘分”顾辞尴尬的笑笑。

呸!俗烂借口!染南泽忍不住心里啐他一句,明明是自己的私心想问陆羽遥在哪,结果还要拿弟弟出来挡刀。

染南泽年少时风流场见得太多,顾辞这个人他了解得很,这点小心思还瞒不住他,只不过染南泽没想到,他居然把他弟弟的陈年旧事翻出来。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关于染南府上的那个姑娘。”顾辞从袖口将银针取了出来。

染南潇警觉的看了看。他曾经在陆羽遥的衣物中发现过类似的银针。

染南泽好奇道:“这是?”

“这是流明村的杀人凶器。”顾辞正色道:“我现在能问问,贵府的座上宾,到底是什么来历了吗?”

且说此刻的陆羽遥,正忙在栖瑾阁的书房里打扫,忽然就莫名其妙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林苍韵不知从哪冒出来,硬要拉她去前堂,说是有客人来,要帮她去讨个香囊。

陆羽遥上次去前堂的事儿不过才几天,她可不想再去触染南潇的霉头,赶紧推辞道:“不必了,我不用…”

林苍韵扯不依不饶得扯着她:“走嘛,顾家制香是端城一绝,他们家的二公子我认得,去找他讨个香囊来肯定没问题的!”

平白无故去找人讨要香囊算是哪门子事儿?陆羽遥才不肯去。

“我上次和那顾家的二公子顾虞辰都说好了,你不去,我不是白白求人一次了吗?去看看吧,我和你一起,潇师兄一定不会说什么的!”

这话倒是没错,顾虞辰确实是答应了林苍韵某些事情。

陆羽遥隐隐觉得林苍韵今天格外古怪,但是毕竟人家是好心帮自己讨要香囊,她也不好说什么。

“我真的不想去前堂……”陆羽遥碎碎念着想拒绝。

“哎呀,去嘛去嘛,实在不行,咱们躲着悄悄看看也行嘛”林苍韵见她犹豫,干脆扯着她就往那边去了。

她不知,这一去,便是从此入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