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们的家

初冬风里已经泛着些寒意，染南泽倒也不觉得冷，依旧慢悠悠的走着，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那个从前堂窜出来一晃而过的身影。

实在与她太像了。

相当初，要是有人和染南泽说什么相思成疾，他怕是能笑掉大牙，可如今轮到自己身上，才真正知道相思之苦。

染南泽这些年看但凡看着个和沐卿雪身形相近的，就总是要自作多情的在脑子里上演一篇破镜重圆的戏码。说到底，不过是还盼着余生能再见那人一面罢了。

思绪寥寥在风里飘着，忽的就看见了林苍韵也正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从百草轩出来。

能让小师妹这幅模样的，估计也就只有他那心心念念的冰块师兄。染南泽没多想，师妹终究还小，分不清什么纷乱复杂的感情，偶尔耍耍小性子也是正常。

他要是知道林苍韵刚被人挟持过，肯定不会还自以为是的以为她只是耍小性子。

院子里的干枯枝丫无声摇晃着，天色昏昏沉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闷在胸口，让人憋得有些难受。

屋子里，陆羽遥还在睡着，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

陆羽遥看见，红雨漫漫中，恸哭声一片，还有刀剑的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别走！”她惊叫一声，把自己喊醒了。又是这个梦。

“醒了？”染南潇坐在床榻旁，正在给他诊脉。

“染南掌门？”陆羽遥虽然醒了，可是眼睛却依然看不见，只好靠着已经退化似常人的听力勉强分辨身边的人。

“叫我染南潇吧，近日切不可情绪过激。”他把陆羽遥扶起来，把刚热好的汤药端在她眼前：“把药喝了。”

陆羽遥伸手去摸药碗，却刚好摸在染南潇的手上。

他也不急着躲，也没打算松手，慢条斯理的盛出一勺来，吹了又吹，才递到陆羽遥的嘴边。

陆羽遥一愣。怎么？这是怕她看不见弄洒了汤药吗？

然而纵使是染南潇把药喂到嘴边了，陆羽遥这一口药到底是没喝下去。

染南潇可还从来没这样喂过什么人，于是不出意料的，药顺着陆羽遥的嘴角滴下来了。

……

陆羽遥赶紧伸手擦擦，然后直接把汤药从染南潇手里抢过来了：“掌…染南潇，还是我自己来吧”

染南潇看她自己一饮而尽，没头没脑得来了句：“是我看错了你”

“啊？”陆羽遥一头雾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流明村的事，我帮你一起查。”染南潇接过药碗，盯着她因为看不见而没有焦点的眼睛。

“你是说昨天的事情啊。染南潇，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陆羽遥解释道：“当初你愿意救我，我真的很感激，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贵府能帮我查清真相，我只是不想做你们眼中的废人而已。”

染南潇反驳道“我从没有认为你是…”

“你们有。其实我明白，你们世家之间有很多我不懂的事情，所以当初泽公子不愿意你救我，不愿给染南府扯上麻烦，我都能理解，但你们也只是把我当成笼子里的家鸟而已，纵然们也是一片苦心，可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不可能一辈子东躲西藏的做笼中之鸟。”

“你知道当初那人是染南泽？”染南潇没想到，当初他和染南泽在破庙中的话，她居然还记得这般清楚。

陆羽遥坦白：“我还知道，流明村，除了我之外，再无活口。”

染南潇盯着她沉默了好久。他活了这么久，自以为阅人无数，但面对如今眼前这个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却一点都看不明白。

陆羽遥似乎活得糊涂，又似乎活得透彻。

“你是真的，很特别。”染南潇发自肺腑的感叹。

陆羽遥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回答：“可能因为我无家可归吧”

染南潇听她这话，登时心凉了半截。

是啊，对陆羽遥而言，染南府同陌生的大街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在这里没有可信任的人，可染南潇从来没意识到，甚至天真的以为她早已经放下了戒备。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放得下？

陆羽遥就是再看得开，如今无亲无故流落他乡，又怎么能轻易释怀？

寄人篱下，看似欢脱，实际却活的很小心，把卑微刻在了心底。

染南潇回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无人可信，在这偌大的染南府中无权无势，任人欺压那么多年，他何尝不知陆羽遥现在心里是何滋味？

染南潇起身离开，走之前，他说：“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吧。”

可惜当年，终究是不曾有人对染南潇说过这样的话。

染南潇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温存尽数给了陆羽遥。

陆羽遥有些意外染南潇竟然会这么说。一时沉默，静静听着他离开了百草轩。

无人问津的的孤岛上，闯进一个向你伸出手、诚恳的邀请你相信他的人，那是什么感觉？

冥渡宫里，夜容芷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手里的桂花糕，正捉摸着该怎么摆盘能看着更精致些。

窈三娘站在一旁淡然道：“禀告宫主，有个陌生女人去见了染南潇。”

“去见染南潇做什么？”夜容芷一边说一边歪着头打量她面前的点心。

窈三娘站把蜂蜜罐递给她：“不清楚，染南府的眼线传回来消息说，那女子给了染南潇一个锦囊，之后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还动手打起来了。”

夜容芷淡然冷笑，“打起来了？总不见得是去找染南潇约架吧？我看那女人多半是不知道给他传什么消息去了，我们的人漏了马脚被她发现了，才装模作样动了手。”

“还是宫主心思缜密。”窈三娘把那女子在染南府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夜容芷，包括她偷着把字条塞给了染南潇弟弟细节。

“有意思，染南府最近热闹得很嘛，还有，冥渡宫不留笨手笨脚的废物。”夜容芷笑意盈盈，杀人的命令在她嘴里好像只是丢弃一个破旧的玩物。

窈三娘已经习惯了她笑里藏刀的样子：“是，那人已经处理了。”

夜容芷把盘子里的桂花糕正整整齐齐摆成了梅花状，又细致的浇了薄薄的蜂蜜，最后拿起了案旁的玫红色药瓶，把白色的粉末厚厚撒了一层，整盘桂花糕的淡黄色都被遮去了大半。

站在一旁的窈三娘低着头，就那么看着她把满满一瓶化功散都倒上去，一句阻拦的话也没敢说，甚至喘气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那白色粉末不是别的，而是化功散，不小心碰一点都不知道要废去多少年的内力，夜容芷下药时一脸从容的样子，倒是更像在撒些寻常的糖粉。

夜容芷把盘子递给窈三娘，满眼盈着笑，风轻云淡的道：“呐，替我给那个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