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芫茗茶楼

陆羽遥的眼睛恢复的还算不错，这几日看东西清楚多了，不过相比于正常人还差得远。

因为闲来无事，陆羽遥常去帮着院里的家仆一起打扫打扫，顺便指望着从身边人那打探出来点流明村的消息。

结果消息没打探到，月底还收到了管家给她发的俸禄，陆羽遥当时真是哭笑不得。

午后，暖风撩动着耳边碎发。陆羽遥瞧着地上的落叶发呆，她决定起身去打扫一下。

“陆姑娘！”苍韵一下子从陆羽遥身后窜出来，一把拍上她肩膀，把陆羽遥吓了一激灵。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陆羽遥觉得自己眼睛虽然在恢复，可是听力却大不如前，这让多年来习惯性用声音感知世界的她很难适应过来。

“你怎么又在这扫地呢？这院子里又不是没人打扫”林苍韵把她手里的扫把抢过来：“你眼睛还没恢复完全，有时间应该好好休息的。”

林苍韵看着陆羽遥扫过的地，落叶左落一撮，右落一撮的，忍不住笑道：“你看，浪费力气不说，待会师弟们还得回来再扫一遍。”

陆羽遥定睛一看，确实，院子里的落叶被她扫的像水墨画似得，多少有点泄气。

“你要是闲着无趣，我带你出府看看端城的集市啊，可热闹了呢！”林苍韵在亭子里给自己喝了口茶，顺便端给了陆羽遥一杯。

“端城？”

虽说陆羽遥跟随师父出山后就一直住在流明村，对于流明村周边的小村小镇大多还是有所了解，不过端城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

“哦对，你原来不是这儿的人，我差点忘了”苍韵一把拉起来陆羽遥的手：“那就更应该带你去看看，我跟你说，端城可有意思啦！”

林苍韵一向是个黏人的性子，奈何她心心念念的潇师兄整天为了操持染南家大大小小的琐事，很少有时间陪她，只能偶尔跟着染南泽鬼混，如今有陆羽遥在，对林苍韵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整日来缠着她。

陆羽遥其实原本也是个爱热闹的，可惜之前眼睛看不见，抹杀了她一大半的活力。这次终于今时不同往日了，听到要出去怎么能不心动呢？

林苍韵更是迫不及待的要带着陆羽遥出去，要不是还是挂念着她眼睛不好，怕是能拉着她飞出去。

染南泽碰巧看着两个人从眼前走过，转过头来打趣染南潇：“呦，小师妹总算不整天缠着你了，到是给你省了不少麻烦。”

“苍韵有分寸，让她们出去府去散散心也好。”染南潇淡然道。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一天不给自己惹麻烦就难受”染南泽白了她一眼，“你听说了没，这几天沐府到处悬赏流明村的凶手，还扬言要收留什么幸存的人，多半啊，又是找他们那个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祭司呢”

“灵瞳祭司？”染南潇问。

“是啊。你运气还算好，捡回来的是个瞎子，和他们沐家的灵瞳血脉搭不上边儿，不然，要是被他们查到你从流明村捡回来个人，少不了又要闹腾一番。”

“不过”染南泽又补充道：“你真的打算让陆姑娘就这样一直待在染南府？”

“她怕是也没什么其他去处了”染南潇惋惜道。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他毕竟是流明村的人，你留着她，就势必要牵扯流明村的恩怨”染南泽忽然对他耳语道：“冥渡宫可是也盯着这个姑娘呢。”

对江湖世家而言，在权势名利的明争暗斗里牺牲个小村子又能算得了什么？只是染南潇也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流明村，居然牵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见他满眼迷惑，染南泽继续说了下去：“前两日我故意走漏风声，说陆羽遥出府去了安街，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功夫，就有冥渡的人出现在安街附近。”

染南泽说完啧啧嘴，晃着手里的骨扇叹道：“也不知道这瞎眼姑娘到底是造什么孽了，惹得这冥渡宫都盯上她了。”

端城颇为繁华的安街上有一间茶楼，平素林苍韵最喜欢去那听书。所以今天她扯着陆羽遥就往安街去了。

染南潇说的没错，林苍韵虽然性子活泼，但到底还是懂事的，一路拉着陆羽遥走得并不快，正好也方便了她给陆羽遥滔滔不绝的讲端城的故事。

“其实说是城，只是个叫法而已，端城可比你们外面的城池大多了，要真论起来，光是咱们染南府的所属地域，也足够称得上一座城池”

“什么叫‘你们外面’？”陆羽遥不解。

“端城一向与世隔绝，原本是进不来也出不去的，城周围是渡川河，渡川河无边无际。直到后来端城北沐氏家族的第七任祭司在祭坛上绘出了一幅渡川河图，渡川因而有了摆渡人，端城才得以与外界相通。”

“祭司又是什么”林苍韵说得饶有兴致，陆羽遥却听得糊里糊涂。

“你是说灵瞳祭司啊？那是个古老的职业，他们天生拥有灵瞳血脉，但是现在只有城北沐氏的家族中尚且存在这种血脉。灵通血脉者的身怀异能，他们可以通过祭祀仪式，用眼睛窥探未来。这世上多少人挤破脑袋就为了求见祭司，以求先知，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惭愧，确实未曾听说，不过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先知呢？”陆羽遥的问题在林苍韵看来有些天真的好笑。

“为什么会有人不想先知呢！沐家祭司能看见的那是未来啊，你难道对自己的未来不好奇吗？端城这么多年来能躲避天灾，世代安居无虞，也都是因为借助了灵瞳祭司的先知之能啊。”

陆羽遥觉得不可思议，发生在将来的事情，居然还可以预知？

“哎呀，不说了”林苍韵一时半会也和她说不清楚，摆了摆手不打算继续跟她解释下去了：“呐，前面那家茶楼的茶点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陆羽遥听得入迷，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繁华热闹的街道。可惜她依然看不清晰，只觉得人影攒动颇为喧闹。

林苍韵一路拉着陆羽遥直奔不远处的茶楼。

芫茗楼。

几个大字招牌下人来人往，一片热闹。跨进门，迎面扑了股淡雅浓郁的茶香气。抬眼看，正对面的台子上，说书人正讲道精彩处。

说书的老者将手里的扇子一开，声调也跟着抬高了几分，陆羽遥看不真切，被突如其来的高声惊得一顿。

林苍韵看她怯生生的模样活像是被硬拽进青楼的良家少年郎，忍不住一笑，忙拉着她找了个位子坐下。

刚坐下，就有打扮整洁朴素的伙计忙凑过来，近了一看见林苍韵，笑得更灿烂了，热情招呼道：“我道是谁看着眼熟，原来是林姑娘！”

林苍韵取了些碎银子递给伙计道：“老规矩！”

林苍韵是这常客，伙计又是个活络人，一听便明白林苍韵要的什么。

“好嘞！”伙计接了银子一脸笑意紧忙着要去给她们上茶。

说书声回荡在整个茶楼：“且说这柳氏独女柳霜千生得一副好样貌，却不想最终也是因为这幅好样貌招了灾祸……”

“原来今天讲的事柳府的故事。”林苍韵这段日子光顾着在染南府赖着陆羽遥，已经许久没出来玩了，难得今天出来，才知道茶楼里说书的都换上了新故事。

“姑娘慢用”伙计手脚利落，不过级几句话的功夫便稳稳端着茶碗来了。

“呐，青竹香”林苍韵把其中一盏茶推到了陆羽遥面前：“整个端城，就这儿的味道最正宗了，尝尝？”

熟悉的竹香，夹着几丝些甜气，若有若无好像还混了些竹林里的的泥土气。陆羽遥浅浅尝了一口，味道清新，像是深深吸了一口竹林深处的空气。

“是不是很特别？”林苍韵看她刚喝下去一口，就迫不及待得追问。

“像，竹林的味道。”

陆羽遥忍不住回想起来当初还未出山时，与师父一起在竹林练武的那些日子。

“是吧，我一直觉得只有这的竹叶茶最有味道，染南府上的虽然也不差，但总觉得差了什么就是比不上这里的。”林苍韵一边说，一边又递给她一块桂花糕，“你再尝尝这个。”

“这个也很好吃。”陆羽遥嘴里刚塞进的桂花糕还没咽下去，她又递过来一块。

“……”

于是，陆羽遥一盏茶功夫不到，已经被她喂了七八块糕点了。

再好吃的东西吃的急了，也会品不出味道的。陆羽遥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青竹香的味儿，就硬是被林苍韵一块一块塞过来的糕点给噎下去了。

说书的人还在卖力的继续讲着：“据说在柳家千金大婚那夜，那个疯女人带着自己曾经的手下，把整个柳府杀得鲜红一片，血流成河，那血沿着柳府的大门，生生染红了半条街！”

陆羽遥忽的听见说书的如此形容，难免回想起流明被灭时候的惨状，应该比这人口中的柳府也好不哪去。

“这说书人所讲的疯女人是谁啊？柳府又是怎么得罪了她，居然遭了灭门的劫难？”

“这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当时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你竟然也不知道？”林苍韵一边说一边咬了口桂花糕，好巧不巧，咬了舌头。

林苍韵恍然想起来，柳家事发不久，流明村就出了事，陆羽遥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都是些江湖恩怨罢了”林苍韵知道陆羽遥不过刚从灭村的惨祸中死里逃生，于是尽量避重就轻的给她讲：“柳氏原本是城外出了名的江湖世家，哎？柳氏你应该听说过吧”

“没有”陆羽遥如实回答。

“呃……”

于是，说书的在上面大声讲给在场的茶客，林苍韵在下面小声的讲给陆羽遥。

“柳府原本是个端城外的江湖世家，当家的也算是个江湖高手，这些年依附端城北的沐家，更是掌握了大半的江湖势力，借着高手云集给人消灾除难，面上看着好像是护佑一方，背地里却为了扩大势力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柳府的当家野心太大，暗地里巴结着沐家不够，还妄想扯上冥渡宫的势力，于是蓄谋着想把自己女儿嫁给冥渡宫的宫主玄陌。”

林苍韵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结果他不知道的是，那玄陌原本就是个白眼狼，他当初设计杀了自己的师父夜容契，也就是冥渡宫的老宫主，所以坐上了宫主的位子。他之前还和他师父的女儿夜容芷纠缠不清，后来他为了宫主的位子杀了老宫主之后，把夜容芷也赶出去了。”

陆羽遥接着问道：“所以，夜容芷为了自己的恩怨去柳府杀人？”

林苍韵忍不住吃了块桂花糕，正打算往下接，正巧那说书人也讲到此处：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夜容芷被他赶出去消失那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死在外面了，结果她却在玄陌成婚当晚突然回来了，还不知修炼了什么邪术，居然只凭她一个人把整个柳氏给灭了门！”

说书人一派声情并茂的样子，煽动着听的人也跟着不知从哪升起一股子要打抱不平的的正义感出来。

他在台上将扇子一开，继续道：“咱们说这玄陌有错不假，却也不至于连累柳府满门呐，再说如今，这个疯女人做了冥渡宫的宫主，短短几月，出了多少惨案？要我说，这冥渡宫如今干的，怕尽是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可惜老宫主那样一个人竟是生出了如此这般的女儿，老宫主的一生的心血，就这么毁了啊！”

一位茶客突然对着说书人喊：“你这说书的胆子到真够大，居然敢公然在这议论冥渡宫宫主！”

那说书的倒也真是个硬气的，大声回他：“那疯女人有胆子做，我自然就有胆子讲，她就算哪天也杀到这茶楼来，也不能阻我，为了世间公道的这颗心！”

“说得好！”居然还有一群人起哄。

“胆子确实大。”林苍韵忍不住唏嘘着摇头。

陆羽遥听得冒了一身的冷汗。“杀人越货的买卖？那流明村的惨案，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些买卖的其中之……”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林苍韵一把堵住她的嘴，凑过来格外小声的解释道：“刚才那茶客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可没人敢招惹冥渡宫，要惹恼了那疯子，恐怕你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楼里依旧人来人往，没人注意道方才那伙计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楼上的包厢中。

轻飘飘的纱帘后，女子听完那伙计的转述不紧不慢的冷笑：“我若真要动手，怕是她现在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