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柳怡回想起以往的事，不禁泪如雨下，小声的祈求道：“……子雨，你能不能想法子让柳家接我回家呀？”

她不想当尼姑，也不想当个躲着柳家的平民孤女。

“不能。”

“呜。”柳怡抽泣，小声好奇的问。”那你怎么知道灼月庵背靠皇家？还有浅夏师太是给娘娘办事的？”

“在侯府里听长辈们闲聊说的。”

“……所以你早就打算换个身份出去吗？”

“我有此打算，不过我准备等过几年再这么做。”

“为什么要等几年？”

“咱们今年都才十四岁，还太年幼，独身在外，没有人给咱们遮风挡雨，咱们很容易被人欺辱、而且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有可能被拐子盯上捉走卖掉，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等咱们年纪大点再出去，境况会好很多。”

“……那你到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出去？我跟着你可以吗？”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帮我干活儿和做事，不然平白无故的，我凭什么花几千两银子帮你脱身？还要照顾你？毕竟你可不是柳家嫡女了，我这么大一笔银子花到你身上，你基本上没可能还给我。”

柳怡噎了下，但还是心存感激的应了下来。“……好，谢谢，我帮你干活儿，不过你有那么多银钱吗？”

“暂时没有，但我有办法筹到钱，钱的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哦。”柳怡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陈子雨闭上眼。”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儿呢。”

“好。”柳怡翻过身躺平，也有些累，慢慢的睡了过去。

次日早晨，陈子雨大清早就推醒柳怡，让柳怡去提水。

柳怡刚醒时没反应过来，张口就说要再睡会儿，昨天她起早去拎水是因为她心情兴奋睡不着，所以起了个大早、把两人的洗漱用水给提了回来，但今天她还有些困了，可是被陈子雨一提醒，立刻想起来自己和陈子雨的约定。

为了离开灼月庵，她瘪着嘴，不情不愿的起床去提两个人的水了。

洗漱完，两人依照庵里的规矩去念经、吃饭、干活儿。

扫地途中，陈子雨和柳怡打了声招呼，遁了半个多时辰，去见了浅夏师太一面。

浅夏师太年龄约三十岁上下，身材微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缁衣，头上带着同色的尼姑帽，神色和蔼亲切。

堂屋里只有浅夏师太和陈子雨两人。

陈子雨双手合一，按规矩给浅夏师太躬身行了一礼。”小尼见过师太。”

“起来吧，请坐，听说你有急事找我？”

陈子雨直起身，没坐下，闻言点头。”师太，我这里有一个制作冰块的方子，简单易用，我想送给师太，小尼可当场先做一盆冰给师太看一看，用时不多，一盆冰约两刻钟便能做好。”

浅夏师太一听，不由怔了下，眼底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你会制作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年头的冰都是大户人家挖了冰窖，冬天藏夏天用，包括皇宫亦是如此，她以前还没听说过冰能做出来？

这小姑娘不是哄她的吧？

陈子雨镇定自若。”是。”

浅夏师太仔细打量了眼陈子雨，她认识陈子雨，毕竟庵里的尼姑九成以上都是贵族女子，哪怕她们进来时都是被家族舍弃了，但是她们不出事还好，一旦她们出了什么事，那庵里是一定要给一个能让那些贵族世家接受的说法的。

所以掌事的庵主和师太们会在她们进来时都看一看，认识一下，顺便了解一下她们进来的原因和背景，心里有个数。”我记得你出家前是淮乡侯家的嫡四女？”

“师太，小尼做冰的方子是小尼自己无意中弄出来的，与侯府无关，以前小尼在侯府每到夏天屋里一天到晚都放着好几个冰盆，从不缺冰用，因此没把方子放在心上，也未曾和人说过，但前些天小尼听说小沙尼的夏天份例中没有冰，所以小尼想把制冰的方子送给师太。”

浅夏师太哑然，想到陈子雨即便是哄骗她，那也就是两刻钟就能见分晓，便问。“……做冰需要什么？”

“硝石和一盆水。”

“好。”浅夏师太起身走到门口，吩咐门外守门的中年尼姑去药房拿一些硝石和端一盆净水过来。

不多时，中年尼姑拿着硝石和端着水进来。

浅夏师太让中年尼姑把东西放到桌上，挥手令其退下，看向陈子雨。

陈子雨拿起硝石看了看，确定无误，把巴掌大的硝石直接放进去。

一刻钟后，水里凝结出冰。

陈子雨指给浅夏师太看。

浅夏师太伸手摸了摸冰，眼神惊异。”你是怎么发现硝石能制冰的？”

作为一个化学系的工科生，陈子雨上学期间做过不少常识小实验，她自己的洗化护肤用品全是她自己研究制作的，制冰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她只能不紧不慢的说。

“……小尼年幼时皮实，作弄侯府药房里的老大夫时、不小心弄脏弄乱了府里药房的硝石，为了不挨罚，小尼把一大盆硝石全扔进了府里的荷花池，又躲在荷花池边儿的假山里，没多一会儿看到小尼扔硝石的地方结了冰，年幼无知，不懂害怕，又觉得新奇，便又试了几次，次数一多，没了好奇心，再加上府里没缺过我的用冰，小尼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浅夏师太笑得和蔼可亲。”你很不错，也很聪明，我会试一试这冰能不能吃，如果能吃，那你就立下大功了。”

“小尼不想要功劳，也不想要这冰卖出去后所赚的银钱，只想要两份郓城的平民女户户籍和户籍所在地的一座两进宅院。”

听到陈子雨提醒自己冰块能卖出去赚钱，浅夏师太心思一转，立即觉得靠谱，夏天的冰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比冬天的炭可贵多了。

相比于夏冰的价格，硝石则便宜得多。

浅夏师太略一思量，点了头。”可以，你要两份户籍都是你自己用？”

“另一份小尼想给小尼同屋的柳怡用。”

“柳怡？柳府前族长的姑娘？”

“是的。”

浅夏师太面露为难。“她想离开庵里估计有些难。”

陈子雨诧异。“敢问师太，这是为何？”

“淮乡侯府把你送过来时，什么都没说，所以你在庵里无论是好是坏、他们都不会再管你了，你想走，你能拿出让我满意的代价，我便帮你，你走了，侯府那边不会多说什么，可柳府前段时间刚来人跟庵主说，让庵主一定要关照柳姑娘，并确保柳姑娘在庵里安分守己平平安安，你明白柳家的意思吧？”

“……他们想让柳怡在庵里平平静静的过完一辈子。”

“是的，柳家那边每月都会派人来暗中看一下柳怡，柳家虽放弃了柳怡，却并不会放任柳怡行事，所以你若想平安离开灼月庵，最好还是不要管柳怡了，否则柳家很可能让你也不得好过。”

“小尼知道了，多谢师太提醒。”

“不必客气，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嘛。”

“还有一件事，师太，小尼虽然想离开灼月庵，但是小尼并不想立刻就走，小尼想过个四五年再走。”

“行，这四五年里，我会让人看顾你一些，冬炭夏冰一样不少你的。”

“多谢师太，那小尼先告退了。”

“去吧。”

从浅夏师太那里出来，回到东花园，陈子雨脸上带了一丝愁容。

柳怡瞧见陈子雨，先把一把扫帚塞到陈子雨手里。”子雨，刚才东花园的管事师太来查，看你不在，问你去哪了，我说你上茅房了。”

“……无妨。”有浅夏师太关照，管事师太不会为难她的，陈子雨握住扫帚手把，看向柳怡。

十四岁的小姑娘，脸蛋还未彻底长开，有着些婴儿肥，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和稚嫩感，娇俏可爱，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柳怡扫着地，见陈子雨一直看着自己，不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你看我做什么？怎么了？”

“……我打听到一件事，关于你的。”

柳怡心里一咯噔。”什么事？”

“……柳家虽然表面上说不管你了，但实际上每月都会派人来暗中看你，确保你在庵里平安的待着，所以我恐怕没办法带你出去了，庵里不会为了一些银钱就得罪柳家，柳家不松口，庵里便不可能放你走。”

柳怡脑子一轰，眼圈红了。”他们怎么能这样？”

“……往好里说，外面世道纷杂，柳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在庵里，起码衣食无忧，能平安到老。”

“可不想要这样的平安！”柳怡扔掉扫帚，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滑落。

陈子雨揉了揉额角。

柳怡呜呜咽咽的蹲下来，眼泪滴到地上，在石板上染出了一小片水渍。

“呜呜，祖母、娘亲和婶婶们从小就教导我，好女人应该三从四德、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坏女人才是寡居独居嫁不出去，犯罪的恶女人才会被送到道观或者尼姑庵里、念一辈子经文来赎罪，我只是犯了错，何况我当初犯错的时候已经受过惩罚了，我没有犯过罪，我不是恶女人！我不要一辈子在尼姑庵里念经！”

陈子雨在柳怡旁边蹲下，叹了口气。

“你想出去，现在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柳家松口，这一点上我可以帮你打听柳家什么时候来、来的是谁、来的人会去哪，你跟对方接触一下，旁敲侧击，看能不能说动对方帮你，第二、硬逃出去，但硬逃出去后的生活我没法给你任何保障，你自己也不见得能撑住，也很有可能被柳家顺藤摸瓜抓回来。”

柳怡没说话，呜呜哭了很长时间。

直到吃饭的点，陈子雨硬把柳怡拖进了食堂。

食堂里的氛围严肃，柳怡强忍着伤心，没发出太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