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整个京都城,庄严宏伟的皇宫内亦是气氛紧张,而凤鸾殿内依旧如往日般药香缭绕、静谧无声,只偶尔能听到几声轻咳。
秦国皇后云栾身穿水青色薄衫,脸上粉黛不施,因长年病重而消瘦的身子看起来就好像随时要乘风而去般。
她走向梳妆台,对满妆台的金钗玉饰不舍半分眉眼,径自打开妆台的抽屉取出里面深藏的画帛,珍重的拿着走向桌边。
屋里只有从小陪伴她长大的金锣乖巧立着,一双眼半点不曾离开过自家主子,好像随时准备扶人似的。
云栾走到桌边坐下,沉香齐楠木桌的香味在鼻息间流窜,让她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
珍而重之的将画帛打开,上面是熟悉到一笔一划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的少年男子。
少年面目轮廓如刀刻般立体,一双剑眉下的桃花眼尤其传神,可见作画之人必是万分用心且入心的。
“咳、咳”云栾轻咳两声,金锣立刻倒上一杯清茶奉上:“娘娘,您用点茶润润嗓子”。
云栾眼睛半点不离开画帛,摆手示意不用。
“咳咳、咳咳”咳嗽声渐渐急促,云栾赶紧拿出帕子捂住嘴,方捂住便觉得有什么从喉咙上窜至嘴里,拿开帕子时便看到一块鲜红血色。
云栾神色淡然的将帕子拽在手心,免得金锣看见了又要大惊小怪一番,毕竟每日都要上演的情景,她早已习惯了。
就是最近咳血的情况较以前次数多了许多。
眼睛再次回归到画帛上的少年男子,云栾满目柔情,完全不似对当今皇帝那般冷漠冰冷。
左手轻抚着画帛空白处,那里甚至已经因长期摩擦而出现一些痕迹来,然画帛上的墨色落笔处却依旧如新。
五年了,颜二哥哥已经死了五年,可是这五年她从不曾忘记过他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逝去,思念更深。
云栾深知自己时日不多了,希望这一次她能够死成。
自从秦睨这个暴君五年前造反成功后将她强行掳进宫,她本就不好的身子因为郁结于心更加糟糕了,若不是这些年秦睨想尽办法寻来各处的神医、巫医、术士强行为她续命,她应是早就去阴府与亲人团聚,与她的颜二哥哥相聚了。
听说秦睨最近又去传闻中的世外仙境请来了一位仙人,她见过一次,鹤发童颜确是看起来不凡,只是他却不曾替自己把脉,只看了她几眼便离去了。
希望他仙人之名乃谣传,并不能当真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嗽声接连不断传来,云栾感觉自己力不从心起来,精神瞬间消散,凭着内心的执着只堪堪将珍重的画帛拽进手里,随后便浑噩不知事了。
金锣眼见如此情况,惊得赶紧命人去请御医,她则寸步不离的看着云栾。
身处宫内丹房外的秦睨此时正面色冷凝,满眼鲜红血丝紧紧盯着炼丹房紧闭的石门。
突然一个小宫女脚步匆匆的跑过来,停在秦睨的跟前双膝跪地道:“皇上,娘娘突然长咳不止,如今昏迷在床,还请您……”
小宫女话未说完,秦睨已经一阵风似的往凤鸾殿狂奔而去,哪里有半点平时高高在上、威严冷煞的形象。
凤鸾殿内的凤床之上,云栾双眼紧闭正在昏睡着。
睡梦中,她看到四周红墙绿树,满园春色。
一男子慢慢朝这边走过来,她心跳如鼓、满目期待,只因这里是她初次与颜二哥哥相遇的地方。
这男子很可能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颜二哥哥!
她是已经死了吗?这里就是阴府,所以她才能再次亲眼看到颜二哥哥,对吗?
男子越走越近,面上容貌也从之前的虚无不清到渐渐明晰。
不是她的颜二哥哥!是秦睨那个暴君煞神!
云栾猛然惊醒,入目的便是满面担忧略显憔悴的秦睨,真实的秦睨。
所以她这次又没死成对吗?
心中失望,脸上便也显现了出来。
秦睨心中的毁灭欲再次袭来,开口却是温言软玉:“栾儿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容若仙人炼制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我们定能携手共度余生的。”
云栾看着他深情固执的模样,心中既恨又无可奈何,只是回给对方一个嘲讽的浅笑。
她已经能感觉身体的气力在慢慢流逝,这一次她定是能死成的!
闭上眼,云栾嘴角带着微笑,气息微弱,若是不刻意察觉,倒真像是已经安详死去了一般。
秦睨心中惊骇,顾不得许多,口不择言再次旧话重提:“栾儿你不许死,你若是死了,我定会让你们云氏一族给你陪葬!”
云栾本来已经感觉自己差不多了,听了他这句话之后被气得回了点精神,睁开眼就是一阵咳,咳出了血也顾不上去擦,愤然道:“秦睨,我恨你!你若是赶杀我云姓一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咳咳咳——”
秦睨温柔替她擦去嘴角血渍,固执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是不想我杀人就活下去,待仙丹炼成,我们便可以像普通夫妻那样携手到老。”
“你做梦!”云栾冷笑,用尽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的说道:“呵!秦睨,你不是总问我是否有心上人吗?我如今回答你,我有,且那人与你云泥之别,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说着,云栾将握在手心的画帛拿出来。反正她就要去阴府和颜二哥哥相见了,即使秦睨这个暴君煞神盛怒之下将画帛烧毁也没关系了。
秦睨周身冷煞之气顿起,拿起画帛打开一看,霎时惊愕当场,双手颤抖不止。
画中男子眉眼何其熟悉。
“是我!栾儿是我!”秦睨狂喜的向怀中之人看去,却见她嘴角含笑、双目紧闭、气息全无。
“栾儿!栾儿!栾儿……”不论秦睨如何呼唤,怀中人皆毫无反应。
“你再不醒来我立刻将你秦氏族人杀了给你陪葬,你快睁眼,你不许死!画中人是我,我就是颜琰”秦睨说着将面上人皮面具撕下。
剑眉之下那双桃花眼此刻满是绝望和恐慌,画中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此刻一声声喊着:“栾儿你不许死,你死了叫我如何活下去,栾儿……栾儿……”
然而不管他如何呼喊,怀中早已毫无气息的人嘴角含笑,死得满足。
“啊——”秦睨绝望大喊,两人磋磨了这么多年,却原来栾儿心中人就是当年的自己,然而弄清时,人已逝。
这结果叫他如何接受?
“皇上,叛军攻进宫门了,您快些逃吧!”太监总管急急闯进来危急大喊。
秦睨闻言却是半点没有怯意和焦急,反而温柔的将怀中之人放在床上,对屋内所有人道:“都出去!”
金锣“呜呜”哭着,没打算退出去。
“阴曹地府朕陪她同去,栾儿视你而姐妹,朕不杀你,逃命去吧!”秦睨淡淡出声。
金锣不敢置信的看着人前弑杀冷血却在云栾面前百般讨好的皇帝,突然觉得以暴君对自家娘娘的情深,这么做也毫不意外。
金锣眼神坚定的说:“奴婢也愿意在阴曹地府继续伺候娘娘。”
秦睨眼眸微眯,淡然一笑道:“也好”然后右手一伸握住金锣的脖子,“咔嚓”一声,了无生息。
秦睨回到床上掰开云栾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握,柔声呢喃:“别怕,阴曹地府我也陪你去,生生世世你都别想摆脱我。”
这一天,原本昏暗的京都城突然亮起一道冲天的火光,仿若黑暗中的仙霞,皇宫内火光缭绕、宫人的惊叫声络绎不绝、逃窜的身影四处可见。
炼丹房的石门被打开,鹤发童颜的容若仙人见此情景,感叹了一句:“终究是晚了一步,看来天命不容易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