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亲王旧事

望烟一个人回到住处，手上拿着针线想要继续刺绣，然而因为方才的事情一直心神不宁，思绪纷乱如麻。

连着几次下针都下错了位置，她拿起剪刀一次又一次的剪掉那些绣错的针脚，拆了几次之后望烟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刺绣一事是最精细不过的活了。想做一个合格的绣娘，最忌讳在刺绣时心绪不宁，刺绣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更是修身养性。然而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若是为了赶工而绣不如不绣，免得糟践了针线。”

心里突然浮现出师父曾经说的话，望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先前绣好的神鸟雏形，将布匹慢慢收了起来。

收好了布匹，望烟找来了平时同她还有几分交情的绣娘婴宁，简单交待了一下需要绣怎样的花纹作为刺绣主体的点缀。

婴宁点点头，也不做他想便回到绣房和别的姐妹一起挥起了针。

望烟很是心绪混乱，她实在看不明白皇帝其人到底要对她做什么，曾经那样冷漠的弃她于不顾，如今却又如此深爱的模样，论谁都会不知所措的吧。

但是无论如何，那露水清欢的一夜，他好像根本记不得了。

这样想着，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那个偏僻的凉亭。

凉亭里氤氲一股酒气，一走进只见一个须发皆白人躺在那长椅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见她走近那人蓦地坐了起来忽然神色警惕，在看清了来人是望烟时，又神色缓和了下来：“是你啊小丫头。”

说罢他抬起酒壶又灌了一口。

“见过瑞亲王。”她不见任何异样的行礼。

瑞亲王毫不避讳的摆手招呼她进来坐：“免了吧，都是些虚礼，进来陪我喝两杯。”

望烟点点头，抬起一只脚一步跨进了这亭子之中，略微整理了衣摆，端坐在了瑞亲王对面的长椅上。眼神上下打量这这位谪仙一般的人物。

那白发男子也丝毫不客气的迎着她的目光，从怀里取出两个玉盏端放在桌上。

“您这酒盏从来都这样随身带着？”望烟略微惊愕，眼睛睁大了些许。

“哈哈哈……”只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瑞亲王随手将自己散落的一缕发丝抛到肩后：“我如今无牵无挂也无甚夙求，就好这点杜康。合我眼缘的人可不多，若是遇到了不能一起喝两杯，岂不是一大遗憾？”

他半开玩笑半忍着的语气，让望烟不由得动容，如此洒脱的气质好像连望烟方才还心烦意乱的困扰，也被他一扫而空了。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酒杯，望烟不由分说一饮而尽。

那谪仙打量着她道：“有心事啊？”

她也不想多说，一笑置之：“何人无心事，何人不烦忧？您这样的人物尚且借酒消愁，何况是我这样还在俗尘里盘转的人。”

瑞亲王失笑：“什么算俗尘？心头之人还在人间就是俗尘了么？我看你的神情只怕也是个迷惘于一个情字的。”

望烟心头发苦，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我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用去牵挂的，奈何还是成了这宫中之人。”

听罢已经重新斟满了她的酒杯，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瑞亲王也不去逼问，只道：“我看你已经换上了一声绣娘的服饰，你被提拔为绣娘了么。”

“说什么提拔，也只不过是皇家看得起我罢了。”她轻描淡写道。

白发男子目光落在她衣服上绣着的纺织娘上，那是宫中绣娘特有的宫装标识，虽然只是一只小虫子。但也是寻常宫女所不能有的。

“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个女子，她也总是穿着这样一身衣裳坐在我的面前陪我饮酒。”他突然开口道。

像这样的人总是需要倾诉对象的，见惯了那些贵人只见的逢场作戏笑里藏刀，反而是对着她这样的小宫人更敢吐露几分真心话。

望烟也不打断他，替他倒了酒示意他继续说。

“初见的时候她还没有入宫，我骑着马儿往集市走过。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站在路边，言笑晏晏的跟身边的女婢讨论这一根簪子。”

“虽然是一身素衣，上面却缀满了琳琅的刺绣。我一时间看花了眼，身边的书童跟我说，那是一个商贾家的小姐，虽然是富有的，但是却没有几个人瞧得起。”

“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举手投足都是大家之气，看见我望着她也不羞怯，笑的那样恬静。”

他顿了顿，见望烟依旧凝神听着，微微一笑继续道。

“她是为了我才进宫的……”瑞亲王神色突变，笑意瞬间从脸上消失。却不说那女子到底是怎么入宫的。

喝了一杯酒稍缓了神色他继续说道：“我一得空就会进宫来，偷偷见她一面，她也会给我绣些物件。”

突然说不下去了一般，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了酒。

望烟看着他满是抑制不住那满是凄然的神色，叹息一声朝他举了举杯，自己也小酌了几口。毕竟是不敢喝多的。

两人良久不说话，一壶酒喝完，瑞亲王醉醺醺的去腰间掏一个挂着的酒葫芦，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神情恍惚，竟然从袖中抖落出一枚小药丸。

她起身帮他捡了起来，靠近那药丸时，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望烟对这香气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芸香丸！

两指拈着药丸，她的神色蓦地变了。

回头望着旁边自顾自喝酒的瑞亲王，她把药丸放在那人面前：“这是什么？”

“老头子我天天喝酒容易磕着碰着的，随身带点药丸也不奇怪吧。”说罢他一把夺过药丸收了起来。

此刻气氛已经不再像刚才一般的宁静，望烟神色迫切，一副想要不依不饶追问的模样：“这是不可多得的药。您是不是……”

“住口！”话还未说完，就被瑞亲王打断了。

那人脸上醉意已经退去了大半，俨然已经是一副疏离的神色：“要质问我？先顾好你自己吧小丫头。你觉得云贵妃会轻易放过你吗？”

说完已经起身，不再看她一眼径直离去，衣袖将桌子上的玉杯扫带到了地上，瞬间支离破碎……

看着那地上还沾着酒液的碎片，望烟蹙眉，皇帝、王爷身上都带着芸香丸，王爷又说自己的故人是一位绣娘，莫非……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