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泪冰泉

空破尘在这记忆里，感受到了无上的快意。那是苏稽的快意，那是苏稽的快乐。

　　此时的空破尘已经无力再敲打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臂，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他觉得这漫天烈火都静止了，就好像和这个被撕碎的自己，毫无关系。

“十一碑以前为尊，这第三碑差我办事嘛，老子百万个不情愿，还是得办。”

“本来打算睡上一觉顺便把你小子干死，好黄了他的差事叫他追悔莫及，嗨！这倒还是办妥了！还得留着你的狗命？没意思没意思。”

　　众生之忆自己感叹了两句，顺手将空破尘抛下，扔到那断桥之上。

　　空破尘此时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那段记忆依然狠狠的掐住他，叫他无法呼吸，动也动不得。

　　而商逆武抢前几步紧紧的接住他，将空破尘楼在怀里。

　　他也看到了，幽问雪也看到了。

　　那小孩用头上邪眼灌输记忆给空破尘时，邪光四射，而他们迎头看去，这段给空破尘做礼物的记忆，他们也看 的一清二楚。

　　卑劣妖人！！

　　商逆武乃大宗门之后，家中两位神动境，邪魔外道他虽然听说过，但自小也没得哪一个敢上他面前作孽，这番冲击，生是叫商逆武怒的额头青筋暴起，气血逆流！

　　而幽问雪此时身受重伤，瞧得这段记忆，却是硬生生将口中鲜血憋回，强运灵气，欲再用狐雪琴和那邪魔外道拼上一记！

　　众生之忆哪里看不见这两只蝼蚁，空中把腿一盘，颇为感兴趣的等着玩上一玩。那裂生影鬼叫他留空破尘狗命，又没说得留这些个闲杂人等。

　　但是令他失算的是，在这二人之前，就有一人抢先攻来。

　　那是空破尘。

　　他脸上的泪水不再透明无色，众生之忆瞧的真切，那是两道血泪。

　　而这小子的境界硬是生生拔高一个境界，直达破虚中段。

　　那又如何？肥一圈的蝼蚁罢了。

　　将单手抬起，烈火云聚而成，只待随手将他拍落。

　　但这烈火旗却是直接被撞破！

　　空破尘一刀劈出，而和刀身相辅，周身竟然海潮涌现，暗潮凶猛，直夺众生之忆面门！

　　入魔化极！

　　商逆武大惊，空破尘挣脱他而去，他也是最先看出空破尘状态不对的人，商逆武也是身负秘传之人，自然知道这就是秘传中的走火入魔！

　　寻常功法所说的走火入魔，无非就是练功除了岔子，或者练上了歪路。可这秘传乃是以心得，境界领悟汇聚的记忆！一方面玄之又玄，而另一方面却是脆弱不堪！

要是得秘传之人心境大乱，震动了这脑海中秘传之所在，那些承载着前人感悟的记忆也会立时乱成一团，催的身负秘传之人深陷疯魔！

体内灵气暴 乱逆行，境界忽高忽低，肉身都会变的极不稳定。

　　若不立刻制止，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爆体消亡！

　　而此时的空破尘，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什么都不记得，又或者他什么都不想记得。

　　他只知道他要杀。

　　他要杀的这天地遁离，他要这天地万物都怕他。

　　这是他脑海中前人留下的一簇战意，他才不管，他要随着这无匹战意随性而杀！

　　众生之忆被他一刀劈中邪眼，竟然是浑身剧振，倒飞而去！再用手摸一把，却是被劈的稀烂！

　　而空破尘却未追击，停在原地，八方水汽呼啸而至，刚刚将他包裹又是炸成白雾而散！空破尘境界再破一层，突变化羽境，浮于空中！

　　忽然右手伸到口中，狠狠撕扯，竟然是扒下数颗牙齿！

　　空破尘觉得全身很痛，好似骨头寸寸断裂，全数破体而出，而这每一寸皮肤，都痒的他烦！烦的他厌！他要亲手把它们寸寸剥开！

　　他抬手就撕，瞬间这背上，胸前道道深深抓痕，但他此刻怒意更胜！才刚刚让自己的血喷薄而出，享一时清凉，他口中的牙，他背上的痕，竟然又全部长好了。

　　“啊！！！！！！！！”

　　他继续撕，他继续抓，但是这节节伤痕，居然还跟不上他肉身复原速度，他恨，他厌，他怒不可遏。

　　而他的眼前，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动弹了一下！？

　　那正是众生之忆，那正是呼啸而来的烈火大旗！

　　“死！！！！”

　　众生之忆出生就获上古邪修传承，从来也是他手握生死，玩弄生灵，哪里会半点不如他意？空破尘一刀直接碾碎了他额头邪眼，这痛自打他会喘气以来都未曾有过！！

　　空破尘也正是满腔狂怒正无处发泄，眼前正好有一人现身，那就正好杀个痛快！

　　两尊化羽境全力交手，霎时瑶船大震，忽而数片海啸暴起，忽而烈火熔岩落下，两者冲击绞杀，无上巨力四处轰击！

　　而商逆武直接被这气浪排出数十米外！

　　根本无法靠近！眼前那天地异象中两点模糊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互相冲击，刀气与那数把烈火旗全力互拼，激的这海涛与烈火节节散开！

　　够不到！商逆武多想自己还能在这气浪之中坚持向前，能够拉停空破尘！

　　再多拖上一会，他必然自爆而亡！

　　商逆武不甘心，要是自己再多下苦工钻研秘传，说不得还能一挽眼前颓势！

　　忽然他听见身边一声琴音响起！

　　幽问雪正在不远处，双手抚琴，催律动之音，硬碰化羽搏命所起之势！

　　而她弹的，正是稻妻歌。

　　空破尘此刻口中嚇嚇声不止，有几分像是大笑，更像是喘气，又似带几分哭声。

　　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眼前的搏杀他也没有发觉，无数招式影像冲击着他的感官，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很痛，但是除了这眼前永不停息的记忆乱流，他意识不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他却一直听的见一曲幽幽不停的琴声，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怕这琴声，他只知道不停的去躲。

　　鼓起十二分气力，拼命的出招。

　　商逆武抢到了幽问雪前方，镜月无影流全开，迎着这狂风巨浪，一拳轰出！

　　而这不遗余力的一击，正是为了幽问雪，他知道，幽问雪现在强撑这一曲稻妻歌，是眼下唯一有望唤回空破尘的机会！

　　而这白银火柱也是将这叠叠气浪一瞬击碎，破空而起，直追空破尘！

　　幽问雪见状也是立刻将所剩不多的灵气化为通彻琴音，借商逆武所轰出的通道，飞扑而去！

　　但是可惜，那火柱也才堪堪触及空破尘衣角，那琴音也都来不及追到他的耳边。

　　只是众生之忆又和空破尘拼了一记罢了，除他二人之外，万物退却。

　　也许是幽，商二人合力，又或者是众生之忆这一击终于微微上风，空破尘身上那碎的差不多的衣服里，飞出了一件小玩意。

　　那是幽问雪送他的怀梦螺。

　　那是传达我等的思念的凭依。

　　空破尘忽然醒了，他发觉他其实一直都看的见，看的见眼前的人，这火海，看的见这濒临破碎的瑶船。

　　他依然听的见那首稻妻歌。

　　他缓缓闭眼，眼前浮现的是苏稽给他送来的记忆。

　　他终于敢看那记忆中姐姐的脸了。

　　那是满身伤痕，流泪不止的姐姐，还有那双眼中蕴含的，永不磨灭的怒意。

　　空小鱼远远没有被区区苏稽击溃，空小鱼知道，这个以折磨她为乐的可悲下作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空小鱼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而空破尘会确保这一点。

　　海潮忽然失去了掌控他的力量，碎成遮天盖日的片片水花栽落，而空破尘的境界也在慢慢倒退，回归练气境。

　　他只做了一件事，不是睁开双眼，不是凝结刀形，而是抓住那落下的怀梦螺，紧紧的握在胸前。

　　众生之忆眼瞧着空破尘气势大退，心中不解，而这小子居然眼睛也不抬一下，想来是在蔑视自己。

　　立时抬手一握，三把大旗凭空化出，又向空破尘杀去。

　　空破尘还是没有睁眼，他细细听着这耳边的稻妻歌，果然，层层冰霜寒意袭来，好似轻轻的怀抱，竟然是将他周身化为一片白霜，环绕着他滚滚不息。

　　这是幽问雪的最后一招，这是她所能奏出的最强一击。

　　众生之忆冲到这白霜之前，却是速度极减，甚至于好似被冻结在这空中一般。他全力催发周身火焰神通，烧的这白霜瞬间融化，但这白霜所化的雾气，又结成白霜。

　　而空破尘睁眼了。

　　用这尚未散去，还于下一成的化羽境神力，出这最后一刀！

　　那落到一半的片片水花，那刚刚崩散的滔天海啸，就如找到了归处一般，全部向空破尘汇集而来。

　　而触及那白霜，结成冰块，冰墙的海水，又被碾碎作点点碎冰，围着空破尘环绕，变成更厚实的白霜。

　　众生之忆只觉阻力更强，浑身被冰雪所冻，霎时间竟然被逼停于半空。

　　而空破尘刀势已成。

　　而这厚若实物的白霜忽然凝成一片，压缩到碎冰之声连响，化成海潮之声，随着空破尘抬手一挥，斩向众生之忆！

　　泪冰无心流，狼骑空海流合技！泪冰泉！

　　幽问雪嘴角微扬，而斩出这一刀的空破尘也是一笑。

　　自她琴声相合，有他浪涛召来，两人遥相呼应，心意相通，这一招，正是同为五天传人才可使出的合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