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回村

唐玄行动迅速，把女儿送回医院天台，就回到村里。

自从奶奶离世后，他也好几年没有回来了。

村里的公路长满了杂草，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破败的房子里只有几个老人。要么身边卧着猫狗，要么领着小孙孙。

田地里也有一些老人在劳作。

唐玄走进村子，一群狗就叫起来。

老人们张望了一阵，才认出他。

“这不是玄娃儿吗？好久没回来啦？”

唐玄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送了些阳州特产零食。

在孩子们的争抢中，独自回到垮塌半边杂草丛生的旧屋。找了一把锄头，扛着上山去。

爷爷奶奶的坟头已经被杂草淹没。

唐玄锄了草，又弄了些土把两座坟头加高一点，然后在坟前放上水果糕点，点上纸烛。

跪下磕头，眼泪不自禁就滑了下来。

“奶奶，孙儿已经很久没来看你了，孙儿不孝！孙儿年纪小，不懂事，开始几年，工钱总被工头扣着。过年过节用工紧张，工头都会把钱押着。孙儿没有钱，没能回来看奶奶。奶奶原谅我吧！”

唐玄擦擦眼泪，“您说您砸锅卖铁也要送我上大学！现在好了，孙儿准备重新去读书，一定会考上好大学！那时候再来给您报喜，带着您的曾孙女。她真的很可爱，您一定会喜欢的。”

在奶奶坟前唠到太阳下山，大山包围的村子迅速昏暗，唐玄走下山。

几个老人等在路口，喊他去吃饭。

虽然小时候受小伙伴们一些欺负，但现在唐玄早已放下。孩子不懂事嘛！

奶奶过世的时候，他一个十三岁的娃娃，什么都不懂。都是这些长辈帮他处理后事，教他丧事章程。

本该顶盆摔碗的儿子说忙，没时间回来，只有他这个孙儿顶盆摔碗，把奶奶送上路。

而抬棺的就是这些老人。

老人抬老人……

此刻，看着这些越发老迈的人，唐玄心里一阵难受，转过头去抹抹眼睛。

把锄头拿回老屋，在河里洗了手和脸，才到一位老人家吃饭。

村里七八个老人都在，见他进来都热情地招呼。

做饭的老人眼睛不好，菜里有沙，但唐玄还是咽了下去。

看他吃菜，老人们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几个老伙计碰了一阵酒杯，唐玄也陪他们喝了一阵。奶奶们不停地给他夹菜。

他们这是把他幻想成自己的孙儿了！

村校拆了后，到学龄的孩子都被父母接到身边去上学了。

几个穿着开裆裤的孩子也不吃饭，拿着唐玄带来的零食，追猫撵狗，不停吵闹。但没人说他们，因为，村里实在太寂寞了。

吃过饭，唐玄微醉，往一位远房表叔家走去。

表叔还在壮年，但常年打工，落下一身病。唐玄上次碰到他，他就说要回老家了。

听到喊声，表婶迎出来，“你吃饭了吗？”

“吃了。刚刚在三奶奶家吃了来的。”

表叔撑着椅子勉强站起来，唐玄赶忙走过去扶着他坐下。

“唉。”表叔笑了一下，“也好在这个工伤，拿了点赔偿。才能让小树去那个高中。这个臭小子！复读两年了！非要上京大！

前年差几分，我想想说差几分，他要复读就让他复读吧。结果去年差三十多分！唉！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样。”

“炎京和澄光是全国最著名的高校，小树很有理想啊！”

“唉！理想能当饭吃吗？我们这个家……现在就靠你婶种点粮食，刚够糊口。”

表叔上下看看他，虽然衣服普通，但是很精神，“你小子倒是混得不错啊！在干啥呢？今年小树要再考不上，我就让他跟你一起去打工，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表叔，其实我是想问小树的联系方式，我想……去读书。”

“读书？”表叔差点站起来，腰不行，还是坐下了。

表婶拿着剁猪草的刀就跑了过来，站在唐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表叔怪道：“你干嘛呢？”

表婶才把刀放下，在衣服上擦擦手，又问：“玄娃儿！你要去读书？我家小树读书都读着魔了，我都后悔让他读书了，不让他读又怕他……”

“婶你压力太大了！小树没错，他有目标很好啊！放心吧！他今年一定会考上的！”

表婶笑了笑，脸色却是灰暗，又回去剁猪草了。

“你真的要读书？”

“嗯，这几年一边打工一边自学，存了点钱。我也不想一辈子干苦力啊！所以，还是想回去上学。”

“嗯，干苦力确实是……嘶……”表叔揉了揉腰。

“叔，我记得你说小树进了一个什么高考工厂，全军事化管理？”

“是啊！过年都没回来。手机也被没收了，只能通过他们学校的公用电话联系。这个高中就在阳州旁边的横冈市啊！”

唐玄想起了，横冈市，全是流水线工厂。他倒也去过，后来嫌进厂挣不到钱才出来搬砖。没想到那里还有个高考工厂！

“我也是为了他，到阳州打工，但都没见过他面。他们那学校，外面人进不去。只能叫孩子出来，隔着铁门见一面送送东西啥的。我怕打扰他学习，最后也没叫他出来。”

“这样啊。学校电话有吧？”

“有。”表叔翻出一个破旧翻盖手机，把号码找给唐玄。看着唐玄的手机又愣了一阵，“你这娃娃真是混好了！小树今年考不上我真要叫他去打工。”

唐玄无奈地摇摇头，方青缘给他买的是现在年轻人卖肾也要买的手机，那有什么办法？

“婶，你有什么要带给小树的，准备准备。”

表婶愣了一下，哎地答应一声，就从剁了一半的猪草前站起来，去厨房准备。

切煎炒炸，热闹的声音里香味扑鼻。突然，很羡慕小树。

才晚上七点，但除了表婶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和灯光，这个被大山包围的村子安静得像一座坟墓。黑漆漆的，见不到一点灯光。

睡在小树房间里。房间里全是书，连幼儿园的都有。这娃真是爱读书！唐玄记得他小学就戴上了眼镜。

好不容易才翻出一本高中教材。初中知识他这半个月已经全部学完了。他知道天道不用睡觉，晚上就让天道提神学习。

天道本来不同意，说这违反人 体规律。但在唐玄强求，甚至把小甜椒抱出来撒娇卖萌之后，天道还是给他开了这个挂。

这一晚，唐玄也是看了一整晚的书。

第二天，唐玄背着表婶给小树准备的一大包东西离开村子。表婶搀着表叔，还有村里的老人们，一起把他送到村口。

表婶叮嘱：“包里很多熟食，放不久，你和小树一起吃！互相照应啊！”

“知道了。”唐玄笑眯眯地在他们的目送下远去。

走到山顶回头，清晨的阳光也照进这个山坳小村。

坟，比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