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文忠伯府（三）

“我画完了，你们看看，那盗贼是这画中人吗？”温笙放下笔，起身将画像拿给四名下人看。

“对对对，就是他！”

“是啊，就是他。姑娘画的实在太像了，这画技和我们三爷年轻时候当真有的一拼。”

下人们随口无心提的一句话，却刺中温笙内心触动之处。

顾家三爷，年轻时文采斐然不说，更是能作得一手好画。无论是花鸟鱼虫，还是山水人文，他信手拈来，画什么像什么。

多少京城女子都因他笔下一幅画，而对其芳心暗许倾慕不已。

温笙沉眸，心底里落下一抹冷笑。

她阿娘，云娘，亦是其中之一。

“顾三爷原来也会作画么？”温笙将手中画像交至魏玄奕手中后，回头不经意问了这么一句。

顾信诚抬眼看她，眼前这张脸，与记忆深处的女子容颜重合，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像。

“年轻时候会画，后来手受了伤，便再不曾做过画。”他轻描淡写的话语里，依稀可见些许忧伤。

温笙淡淡道：“可惜了……”

这些许不明的语气，令顾信诚微微不解，但温笙也并没有就此事继续讨论下去。

“大人，你让刑部拿着这画，贴在城门口，若有认识之人，必会去刑部报案。”

魏玄奕看了眼画，随后又将画随手塞回小丫头手里：“画由你保管。”

接着，他问向顾信诚：“不知顾三爷除了几幅画外，可还有其他东西丢失？”

顾信诚想了想，道：“还有些碎银子，再无其它。”

“以往可曾失窃过？”

“早些年丢过东西，但盗贼进的是其他几房屋子。后来，盗贼也被捉拿归案。”

魏玄奕和顾信诚深一步了解案件，温笙思绪却渐行渐远。

方才，顾信诚一定注意到了她作画时提笔悬腕的姿势。

可他倒能沉得住气，是忘记了，还是全然不在乎？

“既然画像已采集，晚辈这就先告辞一步。”

耳畔传来魏玄奕略显清冷的道别声，温笙心领神会，对着顾三爷和座上老太太欠了欠身子，眉宇平静，神情自若。

随后，便迈着小步子跟在魏玄奕身后离开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顾三爷的目光都久久没回过来。

坐了许久的顾老太太在赵嬷嬷搀扶下，起身走至顾信诚面前，冷哼一声道：“三爷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借着那丫头的脸，想起了甚么故人？”

顾信诚垂首低眸，只觉心中苦涩发紧：“并无甚么故人，母亲多虑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顾老太太眉毛一竖，不怒自威，“信诚，你记着，母亲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说罢，顾老太太便在赵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客堂，留下顾三爷颓然无力的跌坐在梨花木交椅上。

回廊上，赵嬷嬷一边搀扶着老太太，一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轻声道：“老夫人，要不然，还是派人查查那丫头的身世？”

老太太把脸一拉，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皱纹印记愈发沧桑起来。

“查，必须查，但只能暗中调查。毕竟在刑部任职，若叫魏玄奕知道咱们文忠伯府背后调查他们的人，定然会引起不快。”

“哎好，老奴明白。”赵嬷嬷垂首应道，随即又轻声道：“老夫人，当年那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应该不会出幺蛾子的吧？”

“哼，是不是幺蛾子，三爷那副模样你难道还看不出吗？到底是他自个儿的孩子，没有谁比他还清楚。再说，那丫头的眉眼，同那狐媚子太像。不确定一下，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可当年发生那事时，那孩子才多大？四五岁吧约莫？那么小的年纪，能记住什么？今日堂上见温姑娘，倒是对咱们顾家毫不知情。”

顾老夫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沉吟片刻，最后道：“不论如何，先让人仔细查着再定夺。”

“是。”

……

回去的路上，温笙握着画默然不发一言。抬眼朝魏玄奕方向小心觑了一眼，发现他正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移开目光，她脑中思绪万千。

入顾府，在顾家人面前露脸，这第一步，她已经完成了。下一步，就看顾家有何行动了。

不多时，马车平缓停下，车外传来护卫陌凛的声音：“公子，京兆府到了。”

魏玄奕缓缓睁开眼眸，目光直直落在温笙身上。温笙下意识回望着他的目光，犹豫地问道：“大人，怎么来京兆府了？”

“你下去，将画交给褚大人，再上马车，随我去刑部。”

简单明了一句话，温笙下意识“哦”了一声，发现他又闭了眼，似乎是不愿意搭理自己？

温笙没多想，便下了车，一下车便见褚洵已经领着总捕头应天卓候在衙门口。

她三两步走到褚洵面前，喊了句：“褚大人。”

褚洵见从马车下来的是温笙而不是魏玄奕，皱皱眉头不解道：“温姑娘怎么从魏大人的马车上下来，是同魏大人处理什么案件去了么？”

温笙知道自己去顾家一事必然瞒不住褚洵，便主动交代道：“顾家发生盗窃案，魏大人便带我一同去了顾家查案。”

顾家？褚洵眯起眼眸，心里一抖，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低了许多：“哪个顾家？”

温笙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文忠伯府顾家。”

褚洵脸上神情猛地一收，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未说出口。

盯着她许久，她神情之中的坚定执着终是令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早该知道，终究是拦不住你……”

听了他这话，温笙神情一松，知道褚洵不会再阻拦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舅舅，这是魏大人让我交给你的画。”她换了亲切的称谓，褚洵心里却更觉得无奈又叹然。

应天卓接过画，展开，看了一眼褚洵，问向温笙：“这画上是去顾家盗窃的小贼？”

温笙带点点头：“正是。劳烦应捕头了，魏大人说这案子归京兆府。”

应天卓不以为然笑道：“不过是小小的盗窃案，不难。不过，这顾家近几年怎么总遭贼偷？真令人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