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忠伯府（一）

顾老太太一心扑在魏玄奕身上，并没有留意到温笙。

待将魏玄奕迎进客堂上，嘘寒问暖一番后，得知他今日前来是为家中遭窃一事。

顾老太太朝身旁伺候的赵嬷嬷轻声道：“去，把三爷请来。”

随即她满脸笑容朝魏玄奕歉然解释道：“这事老身原是托京兆府帮忙解决，不成想，信业那孩子居然找到刑部，还劳烦六公子您亲自跑一趟。等信业回来，我定要好好找他说道说道，太不知规矩了些。”

顾老太太口中的“信业”，是她二儿子，顾家二爷顾信业。现任翰林院侍读，是个文官。

魏玄奕淡淡道：“老夫人言重，此事本该是由褚大人负责，但前不久刑部刚从京兆府调令了画像师，故而今日才会由本官带人亲自登门。”

经他这么一说，顾老太太这才将目光落向魏玄奕身旁低头站着的女子身上。

“早有传闻，京兆府津津乐道的画像师是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只是，姑娘你为何一直低着头？”

不仅是顾老太太好奇，满屋子顾家人也好奇。这几年里，京兆府破案率是有目共睹，画像师温笙的本事也传的神乎其神。

一时之间，温笙成为满目焦点。

魏玄奕不紧不慢喝着茶，他心里隐约猜出小丫头是怕生。毕竟年纪轻，平日里见过最大的官可能就是京兆府。如今进了文忠伯府漏怯也是情理之中，可他并不打算为她解围。

若是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来，以后还怎么跟着他查大案？

温笙心里清楚，今日一旦在顾家人面前露了脸，他日自己的日子便不会再安稳。

她的模样，太像阿娘了。

温笙低首两步上前，对着上座略一弯腰拱手道：“温笙，给顾老夫人请安。”

语罢，她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上座的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和气的笑容在她抬头后，霎时间僵在嘴边。苍浊双眸死死盯住她的脸，满眼不可置信。

这……这是……

不可能！那家子人早死了……

身旁的赵嬷嬷见老太太脸色不对，赶忙上前两步握着老太太手，再暗地里往那小丫头瞥了一眼，只一眼，心里也登时一惊。

这姑娘如何生的与那位如此肖像？

温笙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眸眼一片澄净，神情之上不见丝毫异样。

相比之下，顾老太太同身边老嬷嬷的反应太过不寻常。见这反应，她们像是认识小丫头。

可小丫头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像是第一次见顾家人。

魏玄奕将手中茶盏放下，见顾老太太仍旧盯着温笙目不转睛，问道：“不知我这刑部新任画像师有何不妥之处，顾老夫人如此盯着瞧？”

闻言，温笙神情便更为茫然，垂眸轻声道：“大抵是今日出门有些匆忙，妆容未来的及整理，倒叫顾老夫人看了笑话。市井小人，还望老夫人莫怪。”

“老夫人，喝口茶，定定心。”赵嬷嬷察言观色，端了碗茶轻轻递到老太太嘴边，以眼示意，让老太太稍安勿躁。

顾老太太就着茶喝了两口，面上神情才缓和不少，面对魏玄奕一脸深意的模样，笑道：“让魏大人见笑，只不过是温姑娘的模样，让老身想起了一位故人。”

她说“故人”二字时，目光特别观察了温笙的反应。然而小姑娘脸上只有些许怯意，便无其他心思。

“想来老身方才反应，也吓到了姑娘。”语罢，老太太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嬷嬷，随即对温笙又道：“姑娘，老身有几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堂屋里地热很暖和，四周门窗又关的严实，故而置身于屋内，一星半点的寒冷都感受不到。

温笙悄悄握了握搁在袖中的双手，掌心一片湿汗，却是冷的。

“老夫人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她抬眼，平静地盯着顾老太太的眼睛。

单就这双眼睛，顾老太太心里都开始不安生起来。

但到底是在深宅大院里活了一辈子的女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一瞬，她便重新换上平和慈祥的面容。

“我看你这孩子颇有眼缘，想问问你家住何处，家中尚有几人，爹娘可还健在，又或者爹娘都是些什么人？”

初见便打听人家里情况？魏玄奕不动声色，心中却隐隐起疑。

小丫头微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一个劲的盯着老太太看。

顾老太太话出口，才意识自己这话问的有些不是，忙又解释道：“温姑娘和魏大人莫见怪，老身家中尚有几个还未成家立业的孙子，见温姑娘倒是生的模样讨喜，很是顺我眼缘。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看着文静又老实的孩子，这才多嘴问上两句。”

小丫头刚上任，就有人张罗着要说媒？魏玄奕朝温笙淡淡看了看，却见她两颊绯红，倒真像是羞的。

温笙微红脸，轻声答顾老太太话：“谢老太太抬爱，只是我一平民出身，家中双亲早逝，又无兄弟姐妹，身世浅薄不堪，实在承不起老夫人这般天大的赏识。”

双亲早逝，那便是无父无母？顾老太太眯了眯眼眸，朝赵嬷嬷看了一眼。赵嬷嬷轻摇头，拿出帕子小心替她擦拭着双手，再次示意她稍安勿躁。

“姑娘身世当真令人唏嘘，是个可怜人。不过姑娘现如今在刑部任职，跟着魏大人身后做事，在京城内负有盛名，一身本事足以让人敬而礼之。”

张嬷嬷不高不低打着圆场，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转而又对顾老太太笑道：“老夫人，您瞧您，又只顾着闲聊忘了正事。”

经这么一提醒，顾老太太佯装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不好使，竟忘了魏大人今日前来是要替我府上查案。魏大人，咱们先从何处查起呢？”

魏玄奕默默看了一眼温笙，后者心领神会的道：“不是说府内有人见到盗贼的容貌么，那就从画像开始吧。”

魏玄奕附和道：“依画像师，就从画像开始。”

顾老太太看了一眼屋里人，轻轻蹙眉：“三爷还不过来？去，再着人去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