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客来居（一）

温笙颔首，神色坚定：“能去刑部任职，为民除害，是外甥女福气。”

见她一脸正义凛然，褚洵皱眉：“说人话。”

温笙一下破功，咧唇笑的人畜无害：“有钱不赚是傻子。”

褚洵以手覆眼，欲哭无泪。好好一外甥女，怎偏生就掉钱眼里去了呢？

见此事顺利解决，魏玄奕看了眼天色，对褚洵道：“既然温姑娘已亲口答应，三日后，还请姑娘准时去刑部报道。时辰不早了，本官还要回宫复命，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说罢，朝褚洵拱手行了官礼，便乘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褚洵和温笙大眼瞪小眼。

“早知道你这丫头不让人省心，我真该早早将你寻门亲事嫁出去。”褚洵想起这些年对她的纵容和疏于管教，不禁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那苦命的、早早离世的亲妹妹。

温笙撑着伞，吐了吐舌，笑眯眯道：“舅舅您这么疼我，才不舍得将我早早嫁人呢。”

话落，趁周遭无人，她低下声飞快地道：“舅舅您已经帮我到这份上，剩下的路，总归是要外甥女自个儿去走。无论在哪儿，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叫舅舅您担心。”

她眸眼澄净，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坚定，告别了褚洵，独自一人撑伞先行离开。

褚洵没说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巷转角处后，才慢慢收回目光。

良久，他捋着胡须重重落下一叹，喃喃道：“舅舅不求你能忘掉那不该你背负的深仇大恨，但求你平安顺遂幸福度一生便好。”

……

总归，温笙就这么由京兆府外聘画像师，摇身一变为刑部正儿八经挂牌的画像师。

画像师这个职位级别基本和衙门仵作平起平坐，却是个精细活。

一般情况下，发生盗窃案或杀人案，但凡有人看见作案者的正脸，画像师都能根据目击者的口头描述画出作案者的肖像。

凭借画像师所作的肖像，官府发布通缉令，再将罪犯画贴在大街小巷，罪犯基本就难逃官府法网。

京中有名画师不在少数，但这其中真正能够凭借口述就能画人画物的画师寥寥无几。而这寥寥无几中，再能将人物画的十之七八相像的画师，全京城也只有温笙一人。

三年前，若不是她心血来潮帮京兆府画了一幅罪犯图，或许她还只是平燕街一个开小酒楼的无名之辈。

而现在，她不仅将小酒楼做成大酒楼，还成了远近闻名最受欢迎的女画师。

这三年来，她的身价随水涨船高，有富贾商人掷千金让她作肖像画，也有达官贵人出高价求她一幅画。

然，她作画的次数却逐年减少，除了协助官府办案会作画以外，她几乎鲜少作画。空出的时间，她将精力都放在打理酒楼生意上。

但若真有人出高价买她作画，她倒也乐意提笔悬腕。

毕竟，这世道，还没有谁会跟钱过意不去。

温笙自然也不会。

……

再过两日，便是上元灯节。

京城中却已是人山人海，大街小巷热闹非常。沿街的商铺酒楼也已早早挂上元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刚过完年半月不到，京城中尚且还滞留着许多留京庆祝上元佳节的外乡人。

每年如此，本该习以为常，可在小商小贩们看来，今年滞留在京的人数其实已经远远超过往年。

这也是为何许多商铺早早将上元灯挂上，各式各样商品摆出来的缘故。

相比较摩肩接踵的京城，它的外城皇都，人的流量倒是与往常所差不大。

如果说唇亡齿寒，那么京城是牙齿，皇都就是嘴唇。大祁国建立至今，皇都一直肩负着守护京城的职责，与京城共存亡。

故而，除了京城外，就数皇都最为热闹。

而这其中，位于皇都最繁华地段平燕街的酒楼客来居，则是内外城百姓饭点时最爱去的地方，不为其他，只为掌柜的会作一手好画，赏心悦目，叫人看了神清气爽。

尽管现今掌柜的不再每天作一幅画，但店内墙壁四周悬挂的那些画，也都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阿福，你去催催后厨，前桌那菜抓紧点时间上，别让客人等急了。”

“得嘞掌柜的，小的这就去催。”

温润恬静的声音从柜台传来，跑堂的小二阿福忙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到吩咐后立马调转脚步就往后厨的方向奔去。

接着，噼里啪啦算盘的声音在酒楼一角响起，很快又淹没在满屋子里的觥筹交错声中。

温笙正在算酒楼上个月的银两收支，丝毫不被周围嘈杂的喧嚣声所干扰，自顾自专心着手上的工作，忙里偷闲还能催一下后厨上菜的速度。

忽然，一柄长剑“砰”的一声落在柜台上，挡住了她看账簿的视线。

秀眉蹙起，显示出女主人心有不悦。

她头也不抬的继续算账，手下的算盘声似乎比之前有所加重。

长剑就这么被冷落在一旁，剑主人怒了。

眨眼之间剑鞘分离，紧接着银光一闪，铁器相碰撞产生的清脆声音划过众人耳畔，仿佛连酒楼的空气都裂开了一块。

有眼尖的客人迅速发现柜台边的不对劲，忙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开始看热闹。

“小丫头你可是这儿的掌柜？”

粗狂的声音伴随着利剑而落，温笙的目光终于从一堆账簿中移到长剑主人的脸上。

眼前，是一粗壮大汉，魁梧的身形倒是与手中握着的细长银剑有些不搭。

“是我。这位客官你有何贵干？”

大汉神情凝重，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就见他提着长剑，“咿咿呀呀”双手挥舞了片刻，随后低吼一声，高声挑衅道：“久闻掌柜的小小年纪便武功高强，连附近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来得罪，今日我蔡某人便是特来领教一番！来吧，尽管出招！”

总算明白大汉的来意后，温笙扶额，樱唇小嘴轻轻落下一声叹息。随后她扬眉冲后厨淡淡喊了一声：“武痴，有人来砸馆子。”

接着，众人只觉得一阵疾风从后厨屋里刮出来，一道黑影闪过。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眼前早已没有了粗壮大汉的影子，柜台前面只站着一位黑脸黑衣男子，满脸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