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富安当铺（三）

小丫头双手从一件件物什上轻轻抚摸过去，桌椅板凳，书卷漆器，一寸寸一毫毫，她摸的十分认真。与其说是摸，魏玄奕倒觉得她是在进行某种交流。

交流？和死物交流？

魏玄奕原本平静的眸中陡然凌厉起来，看向温笙时更多了一分深意。

忽然，温笙于一排柜子前停了下来。如果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眸，一定会发现一抹绯红从她眸底闪过，只一闪便了无踪迹。

褚洵察觉到她神情有异，忙走上前询问：“发现什么了？”

她面对柜子向后退了两步，指着其中一排道：“这里面，少了一件东西。”

魏玄奕这会儿也踱步上前，听到她说少了东西，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想问，她怎么知道少了东西？

可话到嘴边，他终是没有问出口。

看褚洵和应天卓神色如常，想来他们对小丫头所谓的通天本事也早已见怪不怪。

因温笙一句话，应天卓同小捕快两个人一起将一排柜子打开，直到发现一格空柜。

众人对着空柜子仍旧是一筹莫展，魏玄奕凝眸，提出疑惑：“仅仅是一个空柜，有何为奇？富安当铺做的就是典当买卖，有人来典当，就有人来赎回。少了东西，兴许是被已人赎回，新的当品还来不及放入柜子里。”

魏玄奕言之不无道理，褚洵又将目光落在温笙身上，但见她脸上神情非但不轻松，反而更加凝重起来，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这已不是温笙第一次跟随自己查案，褚洵很清楚露出她这副神情时意味着什么。

还记得上一次她面露这副神情时，是发生在两连前的一起江洋彩花大盗案。那件案子前前后后受害者多达十余人，且有男有女……

不过那件案子发生在远在千里外的梧州城，并不在京城，故而鲜有人知。

“大人，这件案子或许，真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好半晌，她于静默中抬起眼，眉宇间隐隐可见几分倦色。

屋外呼呼作响，更大的寒冷裹着风雪刮进屋子里，吹得众人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闻言，褚洵和应天卓都没说话。温笙的本事，外人不清楚，京兆府的人却是万分信服。

而现在这个外人，显然就是魏玄奕。

温笙说不清道不明的话在他看来，犹如故弄玄虚，但褚洵和应天卓的反应却又显得太过沉重。

“褚大人，本官是不懂你们京兆府查案的方式和手段，可这件案子上头还在等一个说法。”魏玄奕冷声提醒道。

他这一提醒，褚洵更觉地头痛心塞。圣上既要京兆府早点断案，又不能大张旗鼓查案以免扰乱人心。若是有蛛丝马迹还好，顺藤摸瓜慢慢查总会查出端倪。可这起案子显然是毫无头绪可查。

温笙静静摘下白布手套，放入随身携带的布袋里，一抬头正好对上魏玄奕探究的目光。

她心上一惊，不自觉有些羞赧，这还是头一回有男子这般目光赤果果地盯着她看，是她脸上有什么不妥吗？还是刚学会的新式发髻扎歪了？

她下意识的垂眸，伸手状似不经意的理了理脑后的流云髻。

等再次抬起眸时，发现他的眸光还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双墨色瞳眸深邃不见底，似要将她看透。

温笙轻咬嘴唇，觉得屋外的风雪再冷，也抵不过他眼眸冷冽。

“魏大人，这三具尸体就劳烦锦衣卫送到义庄。至于此案，待下官回到京兆府后，会立即着人追查，还请大人回禀圣上，京兆府定会竭心尽力，保护京中百姓安危。”

一时半刻也琢磨不透个中线索，褚洵便让锦衣卫将尸体送到义庄，并让应天卓封了富安当铺。

风雪渐小，临福街上却仍旧不见行人，空落落一派萧条不复往日热闹。

温笙站在当铺门前，看着那官府封条幽幽叹了口气。

“褚大人，此案你需先追查那排柜子里遗失的东西，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温笙搓了搓微僵的手指，对褚洵认真道。

褚洵了然，那丢失的东西定然是件十分重要之物，刘家三口兴许就是因此丢了性命。

见没自己什么事情了，温笙打开伞便要先行离开，还未走出一步，便听到身后魏玄奕淡漠的声音响起：“褚大人，方才我说的事，你难道不同温姑娘商量一番？”

褚洵眉头一竖，气不打一处来。原以为自己装傻不提那件事，就能将魏玄奕糊弄过去，却不想他倒是咬定了温笙。

他们似乎是在议论她？

小丫头转过身，笑的一脸腼腆，撑着伞立在雪中，轻轻出声：“不知两位大人还有何事要与民女说？”

褚洵一咬牙，无奈道：“小笙啊……”

但凡褚洵用这种口吻唤她时，温笙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现在，当着魏玄奕的面他敢如此称呼自己，只能说明一点，眼前的这位刑部尚书令已经知晓她是京兆尹褚洵的外甥女身份。

“舅舅，有事您请说。”温笙亦是一脸无奈。

一片雪花从温笙眼前飘落，她听见褚洵生无可恋的道：“小笙，刑部缺个画像师，你，过去任职吧。”

温笙疑惑：“我去刑部，那京兆府不就缺了画像师？”

她实在不明白留在京兆府和去刑部，有何区别？

褚洵大为感动，不愧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外甥女，这心向的还是他京兆府啊！

“刑部给的俸禄是京兆府三倍。”魏玄奕杵在一旁慢悠悠提了这么一句，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最一针见血。

褚洵内心大骂：卑鄙，太卑鄙！欺负京兆府没有刑部有钱！

见温笙不说话，褚洵心里微微有些好过，慢声细语宽慰道：“小笙，舅舅明白你舍不得京兆府。放心，你若真不愿去，咱就不去，舅舅也不想你去那儿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后面……”

“舅舅，我去。”

不等褚洵把话说完，温笙便扬声一口应了下来，猝不及防的令褚洵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你……心意已决？”褚洵不死心又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