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加班

过了良久，乌成祥才悄悄舒出一口长气。

他突然为自己的懦弱生出一丝愧意。连九岁的儿子都不如啊。当初剁手指头的勇气哪里去了呢？

夏月芳却没想这么多，她认为丈夫只是为了维护这个家庭才变得这样小心谨慎。

乌海说完，也不管父母什么反应，翻了个身睡着了。

乌成祥虽不再纠结这个事儿了，但平时三跟头翻不到边的床，今晚却格外逼仄，他被挤得贴在墙上，连身也几乎翻不得。

再加上正当壮年的男人，愣是旱了三年，此时怀里抱着一疙瘩温润柔滑如洋胰子一般的媳妇儿，浑身的火苗一股一股乱窜。

乌成祥终于忍不住动作起来。

“哎，干啥呀，前面不是要过了嘛！”月芳忙用手阻挡，却一把抓住个硬撅撅的木桩子。

“这会儿又想了。”

“娃贴着我睡着呢，一动就会醒来。”

“那你别动了。”

“哎呀，他爸，你……”

“我轻轻地，轻轻地……”

“唉，这样下去怕不行。孩子们都大了，尤其阿海懂事儿早。”

“有什么不行的？我师傅说……他刚来的时候……和师母分住在两个宿舍里……想那啥的时候，就拿个床单到山背后草地上……”

“那是以前……哎哟，疼！你轻点……”

“……现在够好的了，咱们一家住一个房子。”

“那个梅金禧家为啥两个房子？”

“人家会巴结领导么……”

“那你咋不巴结巴结去？”

“我……我不会啊。”

“唉……”

“……”

两个人像石板底下压着的虫子，又如地层深处涌动着的岩浆，尽量以最小的幅度释放着热量和激情。

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怎料到，隔着两个小小身躯的大儿子乌海压根就没睡着。

他闭着眼睛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父亲和母亲也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尽管他不清楚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儿。

可是，他从村里那些男男女女那么爱干，又不能正大光明干的情况推断，这是一件很有意思，但绝对不能随便干的事儿。

乌海躺在床上，脑袋里一会儿是乡下的奶奶和伯伯。想到可能再也见不着他们，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会儿又是梅雪。他笑的时候真好看。两个酒窝里，可以装一盅酒。

一会儿又想，明天如何解决那件棘手的事情呢？他爸不会真的来报仇吧？

……

“成祥，成祥，快起来上班去，队上叫着呢！”

第二天早上，乌成祥一家子正在爪哇国里梦游呢，就听见门被拍得砰砰乱响。

梅金禧在门外，一边使劲捶门，一边高声叫嚷着，“成祥，乌成祥，队长叫你下井去……”

月芳早就醒来了，但是怕自己起来会吵醒成祥和孩子们，便定定躺着，想让他们多睡会儿。

这会儿听见梅金禧喊成祥上班去，便立时慌了，急忙推乌成祥：

“他爸，他爸，快醒醒……”

乌成祥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去上班，便使劲翻了个身，嘟嘟囔囔说：“我今天倒了班，休息……”话音未落，又发出沉沉鼾声。

“哎呀，金禧说你们队长叫你呢！”

月芳见成祥睡得太死，使劲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乌成祥被这一掐，立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愣愣怔怔地有些不知所措。

又听到梅金禧在屋外喊：“成祥，快起来，王队叫你去队上。”

乌成祥心想：“坏了，八成是娃娃的事儿。”

他急忙一边答应着，一边三两下穿上衣服，下地去开门。

“哎呀，你等等，我还没穿好呢！”

月芳见成祥就要拉开门，急忙低吼了一声。

乌成祥这才看见月芳上身只穿了一个小背心，两大白兔晃荡着，像要从领口跳出来似的。

“哎呀，幸亏没开门。”乌成祥暗想，“不然还不被金禧占了便宜？”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儿钻进来，照在地上，像从窗户里刺进一把雪亮的利剑来。

乌成祥站在门口的暗处，看着那一束亮光里飞舞的尘埃，心想，自己和工友们多像那一粒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啊。只有强烈的光，才能照出自己的身影，不然，永远都是空气一样无形，无影无踪。

“成祥，你到底起来没啊？快去吧，不然王队可要发火了。”

梅金禧还在门外执着地呼唤乌成祥。

乌成祥见媳妇穿好了衣服，正在下地穿鞋，这才一把拉开门。

梅金禧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还穿了一件半新的华达呢中山装。

他见乌成祥终于出来，便满脸堆着坏笑道：“操劳过度了吧？你小子得悠着点啊，别累坏了身子……”

说着，又往屋里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让嫂夫人满意了没？”

乌成祥知道梅金禧嘴贫，也不搭茬。见他不提队长叫他下井的事儿了，以为故意捉弄他，便心里一松活：“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我可没骗你。赶紧洗洗脸去吧，不然王队那脾气你知道……”

“唉，我今天跟别人倒了班啊，为啥又叫我嘛。”

乌成祥皱着眉头，嘟囔道，“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想把娃领上去洗个澡，又叫我……”

“谁让你是大拿呢？不叫你叫谁？”梅金禧见乌成祥无心开玩笑，便也严肃起来。

“大拿？你可别埋汰我了，都是别人不爱干的脏活累活罢了。”

乌成祥说着，转身要进屋，又想起带孩子洗澡的事儿，问梅金禧：“你今天休息？”

“嗯。”

“那你能不能带我这俩儿子去洗个澡啊？”

“为大拿服务，求之不得呢！”

“那谢谢了。”

“客气啥嘛。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的…对吧？…”梅金禧挤眉弄眼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乌成祥不理睬梅金禧的打趣和玩笑，赶紧回屋洗漱完毕就到队上报到去了。

临走时，从身上摸出几张菜票，“你到食堂打点馒头吧。”

月芳接过菜票，想问问咋打，乌成祥已经转身走了。

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乌海是被一阵诱人的饭香给诱惑醒来的。

一睁眼，就见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正在天花板上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