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媳妇的来历

“可不是嘛。要不是为了娃们上学，我也不会跑这么大老远来……”

夏月芳接话道，“乡下上学实在太远了……”

“唔……”梅金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个……学校在哪儿啊？”

一直沉默的乌海，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就离这儿不远。”梅雪抢着回答道，“在上面那个山坡坡上。”

她又伸手，向东南方向一指。

“我想去看看……”乌海双眼放着光，说。

“那我带你去看吧。”梅雪忽闪着大眼睛说。

“小雪，你乌海哥哥刚从远路上来，还要休息。明早你们再去看吧。”

梅金禧急忙拦住女儿。

乌成祥也笑着说：“阿海，明天看不迟，你们先休息会儿。”

乌海想想也是，反正以后天天在这儿了，急什么呀。遂点点头。

梅金禧见夏月芳乏乏的，几个孩子也哈欠连天的了，忙拉着俩女儿告辞出来。

乌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乌夏也困得打盹儿。

乌成祥把女儿抱到床上，又对乌海说，

“阿海，你也洗把脸，睡会儿吧。”

乌海点点头，在脸盆里胡乱刨了两下，也爬到床上挨着乌江躺下来。

不一会儿，兄妹三个，便传来均匀而香甜的呼吸声。

看着孩子们都睡了，乌成祥看看媳妇，心疼地说：“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夏月芳看看一张床已被三个孩子占去一大半，剩下的不足一米宽的地方，看样子以后就是她和丈夫的容身之地了。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那你呢？”

夏月芳看看丈夫胡子拉碴的脸，关切地问道。

“我擀点面条，等会儿给你们做饭。”他憨厚地一笑，说。

月芳听男人这样说，便不再管他，爬上床，挨着乌夏躺下来。这一路，两天一夜，真是把她走吃力了。

没一会儿，她也沉入了梦乡。

等娘仨醒来时，太阳已经沉到远处的山窝窝里了。

西天边，漫天的红霞，像一幅瑰丽壮观的油画。

乌成祥怕吵醒娘仨，把屋外门口的一个土炉子生着。一锅香喷喷的臊子汤已经做好，就等娘仨醒来，下面条，吃臊子面了。

“哟，我说大兄弟，你这做饭水平越来越高了啊。隔着门我都闻到你家饭香了。”

说话的是，梅金禧的媳妇张小妮。名字虽叫小妮，长得却是五大三粗，一张扁平圆盘脸，说话也是大嗓门。

“嘿嘿，不会做，糊弄肚子的。”

乌成祥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正看着锅，见梅金禧的媳妇迈着八字步过来，便呵呵笑着说。

“听说你媳妇来了，人呢？”

乌成祥正想说睡觉呢，不想梅金禧媳妇说着话，便咣当一声推开了房门。

睡梦中的夏月芳被吓得一骨碌翻身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着门口。

她正做梦，梦到家里来强盗了。几个强盗咋咋呼呼要抢她家的东西，恰巧张小妮一把推开了门。

“呀，大妹子，吓着你了？”

张小妮看到乌成祥媳妇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由咧着大嘴笑了。

她顺势坐在床沿上，看着乌成祥的媳妇，目光艳羡地说：“成祥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咋娶了这么好看一个媳妇？”

说到这个媳妇的来历，乌成祥一脸的骄傲。

一切还得感谢党的好政策。若不是遇上党的好政策，凭他乌成祥贫下中农的出生，祖辈几代穷根子，哪能取得上媳妇？

七十年代，龙山煤矿到乌家台去招煤矿工人。当时很多人都看热闹，没人敢报名。因为听说要去钻黑洞洞，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命挣钱的。

那时，一贫如洗的乌成祥，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

家里除了他，上有三十多岁的兄长，下面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家三个光棍，等着天上掉媳妇是不可能的。

乌成祥上过高中，思想稍微比其他人活络一点，加上兄长成年在外，走南闯北靠说快板混饭吃，也见过些世面，劝他报名去矿上吃皇粮。

乌成祥抬头看看天，天无绝人之路，好歹都是一活一死，索性报名去当矿工，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谁曾想，人家招工的看他是个六指，还不要。

乌成祥急了，当场找了把菜刀，一咬牙，一闭眼，一刀剁下去，那个多余的指头蛋儿喷着血，逃出十几米远，他这才如愿以偿当了矿工。

刚来煤矿时，乌成祥想哭的心都有，那个苦啊，想象不到的苦。

住的是半山腰随意挖出来的窑洞，工作地是前不见人后不见鬼的黑黢黢洞穴，吃的是洋芋糊糊，喝的是涝坝水。幸好，每月有几十块钱工资，不然，他肯定也会像其他一起来的几个同乡，早打道回府了。

不过，坚持总有回报，仅仅是过了一年，他便苦尽甘来了。

家里给他说了个媳妇。

那媳妇家兄弟姊妹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听说乌成祥当工人，每个月还给家里寄钱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乌成祥立即请了假，喜滋滋回家去成亲，见到媳妇，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这媳妇简直仙女下凡。肤白貌美，人聪明，还特勤快。

说起给媳妇的彩礼，乌成祥更是做梦都要笑醒。

才是一袋子洋芋哪！乌成祥觉得对不住人家，又给媳妇做了一身新衣裳，欢天喜地地用一头小毛驴，将媳妇娶了回来。

不过，当年对于乌成祥来说一件无上荣光的事儿，对于若干年后的夏月芳来说，却成了一件耻辱，每每说起这事儿，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新媳妇嫁过来时，只有十六岁，整整比他小一轮儿。还是一朵刚刚绽放的牡丹花儿呢。

还是朵白牡丹！

第二年上，媳妇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乌海。

乌成祥的好日子，就是打从他当上煤矿工人开始的，所以，哪怕是矿上再苦再累，他也咬紧牙关挺着。

此时，他看着坐在床上，愣愣怔怔的媳妇，忙对她说：“这是金禧的媳妇。”

“哦，嫂子。”

夏月芳似乎终于缓过劲来，轻轻喊了一声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