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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干大的稀罕宝儿

第四章 干大的稀罕宝儿

书名:北城高家人作者名:玉娟本章字数:3047更新时间:2023-12-27 18:31:08

高海峰这会儿倒是明白了大嫂的话里的含义,他知道淑玉是天上飞翔的天鹅,而弟弟高海龙就是地上一只蹦哒的青蛙。

那时候,淑玉来家里,两只脚来回跳着,又粗又长的麻花辫一甩一甩。

高海龙看得心痒,追上去拽住淑玉的麻花辫,又往前一撂,辫梢子擦过淑玉细嫩的脖颈,扎头的皮筋就套在他手指头上。

淑玉的辫子散开,气得回头扯住高海龙衣裳后襟子,使劲一拉,次啦一声,高海龙打满补丁的衣裳烂着片片。

哈哈哈!淑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直喊疼。

高海龙愁得原地转圈圈,这要让大哥回来看见,又得一顿嚎叫。他眼珠一转,脱下衣裳扔给淑玉,你给我缝上,大哥问起我就说席片子剐的。

淑玉双手一摊,黑眼珠使劲眨巴着 ,难为情地说,我不会缝衣裳啊!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提着嗓子嚷道,我有办法,“你穿我姐的衣裳……”

高海龙没等淑玉话音落地,扑过去双手抓向淑玉胳肢窝……

高海峰脑海里浮现出淑玉和弟弟一起打闹的情景,惋惜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嫂子,淑玉是张家干大的稀罕宝儿,人长得又俊,人家能同意吗?

“海龙,你喜不喜欢淑玉?”大嫂瞅着高海龙的反应,知道这个弟弟还没开窍,就直截了当问道。

高海龙“啊”地惊叫一声,嘴巴半天合不拢,大嫂的这个发问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高海安夫妇托媒人给他说媳妇的事令他很难堪。媒人一圈口舌费尽,没有哪家姑娘愿意上门。

都说高家藏着大堆银元,可是一提出婚嫁的条件,高家当家做主的高海安夫妇就装起了糊涂不言传了。

高海龙慢慢观察到,家里根本没有外人们传闻的金银财宝,不然大哥大嫂不会作难到给那些媒人陪笑脸说好话。

淑玉带着高海龙去过他姐夫家玩。高海龙因此知道张源干大的大姑娘嫁给了村会计的儿子。

彩礼是一块上海带来的手表和两身涤卡衣裳,耳房收拾的四白落地,新盘的炕,新打的炕桌和五斗橱铮明瓦亮。

“你要是喜欢淑玉,大嫂豁出这张老脸给你提亲去,也不用媒人去说。”

小叔子愣头愣脑的表现让大嫂很着急,她怕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了。张源干大含含糊糊给她提这件事时,她先是惊讶,接着是无比的惊喜,最后是汹涌而来的激动。

淑玉,那是什么样的女子啊!四里八乡多少男娃娃梦寐以求的女子啊!因为张源干大舍不得,才一直没有许配人家。

高海龙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淑玉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像只快乐的丑小鸭。他疼爱她,深怕她受一顶点委屈。就他自己目前的能力,是无法让她吃好穿好,过和娘家一样的日子的。

张源家里,淑玉侧身坐在炕沿边,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淑珍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嘴里柔声安慰道,乖娃,可不敢再哭了,脸皴裂可难看了!

母亲走时,淑玉才三岁。

晚上她悄悄钻进淑珍的被窝,脑袋拱在姐姐怀里,小手在姐姐身上胡乱摸索。

淑珍紧紧抱住妹妹,黑暗里眼泪湿透了枕巾,她努力挺起瘦小的胸脯,想给淑玉一个坚定温暖的天地。

淑玉对淑珍像母亲一般依赖,在淑珍轻言细语的安慰里,她慢慢平息了抽泣,躺在姐姐怀里渐渐睡了。

张源蹲在炕上,嘴里噙着一管旱烟锅子,吧嗒吧嗒闷头吃烟。

干燥的烟叶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升腾而起的烟雾散发呛人的气味。他的眉头拧成个川字,眼睛布满血丝,鼻翼一翕一合,两道深深的弧纹拉向嘴角,胡子好几天没刮了,下巴支愣着一层又硬又密的青碴子。

当年张源用高福的一身衣裳换回来一个大西瓜后,就和看瓜的李胜利搭上了关系。他给李胜利干活,包括李胜利那个情人家的活他都给包了。

起初李胜利对张源的殷勤很受用,后来知道张源是为了老母亲的病,就爽快地告诉张源,老太太啥时候想吃西瓜,就自己去地里摘。

张源母亲最后的日子在甜蜜的幸福中渡过,临走时久病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润,安详地微笑着闭上眼睛。

下葬时,村里人竖着大拇指夸张源孝顺。他大放悲声,七尺男儿伏在坟前浑身抽搐,哭声回荡在大山里,撕心裂肺般久久不散。

通过李胜利的推荐,张源当上了生产队的保管。三个娃娃的嘴上比一般家庭的富裕很多,能吃饱饭已经让村里人眼红,淑玉身上鲜亮的穿戴更是惹得旁人妒忌。

下午张源去了生产队,淑玉独自在家。

阳光明晃晃地撒满院子,雀儿都躲在屋檐的窝里打盹了。

淑玉拎着小板凳坐在杏树的阴凉里,用蒜钵一下一下捣碎海娜花,兑入几粒亮晶晶的白矾,挑起碧绿的汁液,仔细地涂在莹润的指甲盖上。

“淑玉妹子,”一声亲热的呼唤从门外传进来。

淑玉听出那是高海龙三嫂的声音,急忙放下蒜钵,三两下撸掉指甲上刚抹好的海娜花,快步迎上去。

一同来的还有高海龙三嫂的堂妹赵丽丽。赵丽丽皮肤发黑,巴掌脸,阔额头,嘴巴高高嘟起,一笑露出粉红的牙龈。

高海龙的三嫂先说赵家压根就没看上高海龙,人长得单薄瘦小,也没个手艺。原以为家里头藏了财宝,那知吝啬得连像样的彩礼也舍不得出。

赵丽丽拉着淑玉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妹妹,咱姊妹俩可不能让他们高家当茄子辣椒挑来捡去。我是担心你年龄轻,上了高海龙这贼小子的当。

淑玉单纯简单,虽没有大家闺秀的灵慧,念的书也仅限于扫盲,但家里的亲人让她对生活充满美好的向往和热切的期盼。

高海龙的三嫂和其堂妹说出的这一番话让她不知所措,羞愤难当。她的家人从来没有在她跟前提过这件事,家里也没有来过什么媒婆,她过得无忧无虑,一切事情都是父亲给安排好的。

张源对小女儿有着深深的愧疚。他想让高海龙主动和小女儿谈男女朋友,偏偏那小子是个榆木疙瘩,成天和淑玉混在一起玩,却只当淑玉是妹妹一般。

现在淑玉让别人拿这件事羞辱得哭了半晚上,张源的心都快碎成片片了。又想起高福临死之前给他说的那番话,心里难过得像刀剜肉一般。

高福当年腰里缠着金银细软,带着婆娘一起泅水逃难到北城镇,醒过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张源。

他发现腰里的金银细软不见了,年轻的妻子也没有和他在一起,他绝望了,悲愤痛哭,恨不得立马跳进河里就此追随婆娘而去。

张源不离不弃的追询,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这个表面憨厚的庄户人一时贪心,或许他能帮助他找到离散的婆娘……

高福重新鼓起勇气跟着张源来到家里,亲眼看到的一切让他断定张源是个有信用讲义气的汉子,命里注定他自己再无福享受富贵。

张源得知高福的身世之谜后,哽咽着叫了一声“兄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当初他和高福沿着河岸一直往下游寻找红霞,两个月的时间走遍了沿岸十八个村子,红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高福整个人瘦了一圈,在张源的苦心劝慰下留在北城镇。

高福拉着张源的手,让他答应要照顾小儿子成家立业。张源大手抹掉腮帮子上乱滚的眼泪,擤了一把鼻涕,瓮声瓮气道,你咋还信不过我了吗?

张源对高家弟兄一直有很深的感情,他们从小在他眼皮下长大,对他像父亲一般敬重。高福的托付更让他有沉重的责任感。

小女儿是他的心头肉没错,但大丈夫说出去的话落地就是个坑,他必须完成高福的遗愿。

淑玉病倒了,不吃不喝,一直昏睡不醒。迷迷糊糊中,她一直喊着高海龙的小名。

张源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他知道小女儿得了心病。

她单纯得像大渠里流淌的水,脆弱的心灵不堪世俗的打击,竭力逃避眼前一波一波的谗言蜚语。可是这一群人啊!是她的朋友,亲人,她没有办法,只好麻痹自己的意识,昏睡不醒。

“唉!”看着昏睡中的淑玉,圆润的小脸没了鲜艳的光彩,黑辫子散乱地搭在枕边,张源的心都碎成片片了。

他端起烟锅袋子,蹲在院子里一锅接一锅吃烟,整个人被烟雾笼罩。

心里不由地又恨上高海龙了,事情闹得庄上人人都知道了,他却闪着连个人影都不见。

淑玉这么乖的女儿,他高海龙修几辈子能娶上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邵欠!

他越想越气,拔下烟锅袋子,在鞋帮上拍拍磕灭火,提上鞋后跟,倒背手大步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