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二十四章 无可奈何齐府去，义无反顾皇宫来（一）

且说叶岚愤然离开蔡虹玉，要去宿州救王明颖，却在路上遇到了从金陵探听消息的高云天家人高祥，得知燕王府中高手云集金陵，意图谋刺当今皇上。他惟恐燕王阴谋得逞，从此天下大乱，只得暂且放下儿女私情，托高祥转告高云天和熊青，求他们出手相救王明颖，自己返回追上钱士华等六人，日夜兼程赶到金陵。找了个隐蔽处安顿下来后，与早已到了金陵的秦通接上头。

安顿好后，叶岚与众人商议，他们见不着允炆，而经上次叶岚一闹，想偷进皇宫也不可能。燕王的事要让允炆得知，只有先见齐泰，让齐泰转禀允炆这个办法了。

入夜之后，叶岚独自一人径赴尚书府。他知道允炆下了旨要缉拿他，自然不敢明着去见齐泰，却绕到府后，从墙上跃了进去。他如今武功之高，已非第一次进尚书府时可比，府内虽然较之先前戒备更严，却也无人发觉他。

进到一处回廊时，他一不小心踩到了机关，四下里铃声大作，立时无数人影火把晃动。

回廊两边全是水，而两头已被人影火把堵死。眼见无处可遁，叶岚干脆站着不动。

两端的人很快到了近前，将叶岚堵在中间。叶岚为了不至引起误会，赶紧拱手道：“诸位不可误会，在下是齐大人故人，有要紧事……”

回廊右端为首那人嘿嘿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齐大人有你这般偷偷摸摸的朋友？且先吃我一枪！”他双手握着一杆梅花枪，说着刷的一枪朝叶岚扎去。

回廊左端为首的是一个虬髯大汉，将手中一柄磨盘般大的黑虎铜锤一摆，大喝道：“你这厮也吃我一锤！”喝声如霹雳，锤头击向叶岚左肩。

好家伙，持枪那人使的是一路唐朝罗家传下的梅花枪法，他虽未得罗家枪法的精髓，怕也有了七八分火候，只见他收枪如搜虎，出枪如射箭，扎枪如斗豹，压枪如压山，枪身随势飞旋，收放吞吐不定，好不厉害。使铜锤的人臂力极大，那般沉重的铜锤让他舞得呼呼风响，上三下四八方搜寻，三回九转入手而化，也是厉害得紧。

叶岚无意伤人，展开身法一味避让，口中叫道：“两位且请住手，让在下把话说明！”

那两人数招已过，见还捞不到叶岚一片衣角，不由性发，哪肯听他说话，越发攻得紧了。

叶岚知道时间紧迫，不能久拖，若让他们这么缠下去，不知何时方休，于是一招“虾子摸虾”，朝着使铜锤的一圈，往笔直刺来的梅花枪上引去。

使铜锤的虽然神力惊人，究竟不能与叶岚的内家真力相比，被叶岚一牵一引，身不由己将铜锤击到了梅花枪尖上。使梅花枪的人撤招不及，他知道铜锤沉重，只好一较内力，硬接了下来。锤头与枪尖相撞处火星四射，两人同觉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往后退去，手上兵刃也把捏不住，双双落在地上。

叶岚乘机一绕，到了使枪的汉子背后。他要脱身，势必要从拥挤的数十人中穿过。那些人纷纷举手中兵刃朝他身上招呼。他一阵指戳掌拍，制住了十多人。

就在这时，有人大声道：“齐大人来了！”接着有人小声道：“小姐也来了！”

叶岚本来就是来找齐泰的，听说他来了，当即住了手，果见回廊那头灯笼闪闪，人影重重。前面四人手中各提着一盏灯笼引路，随后两人一男一女。男的颔下留着一丛黄髯正是当今兵部尚书齐泰；女的身穿艳红如火的紧身服，双手各握着一柄柳叶刀，却是叶岚的结拜妹子齐英。

这半年来，叶岚劳苦奔波，几乎把这个义妹给忘了。这时见了，不由有些激动，脱口叫了一声“英妹!”

齐英自进尚书府后，确也得到齐泰疼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总觉得不自在，不踏实，更不能忘怀义兄叶岚。可是侯门深似海，她既是兵部尚书的千金，自然不能像跑江湖时一样，想去哪便去哪。她心中虽然想叶岚，却不能自己外出找他，甚至连打听消息也不能。她只能漫漫无期地等待，等着叶岚来看她。可是，叶岚一去五个月就再也没有音信了。后来终于有了叶岚的消息，可这消息带给她的不是喜悦，而是忧虑。因为她听说，叶岚已被燕王收买，要与朝廷作对。她不信，可齐府的人都这么说，爹爹也这么说。于是她既想见他，又怕见他。少女的心像水晶一般纯净，叶岚是第一个闯入她心中的男子，这就注定她从此再也不能抹去叶岚留在心中的影子，又怎能想象有一天会与叶岚为敌呢？可世上又哪有女儿与亲爹作对的！看着爹爹坐立不安，她也愈加不安。她随时都在准备，准备以她微不足道的一点武功来保护她世上的唯一亲人。又过了些日子，爹爹忽然展开了眉头，说是请到了一批世外高人来保护尚书府。齐英听了忧喜参半。喜的是爹爹可以无恙，忧的是大哥若真的来了，岂非大大危险！她暗暗打定主意，决不能让爹爹伤害大哥。

话说叶岚一声“英妹”叫得齐英心中一热，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忽然离开齐泰朝前奔去。齐泰急叫道：“英儿，危险！快回来！”齐英早到了叶岚身边。她见叶岚只身一人，而齐府高手几乎集中到了这儿，爹爹的安全不需担心，要赶快想法救大哥。

叶岚并不知道齐英的心事，他伸出右手想要摸摸她的秀发，却听齐英轻道：“大哥，快，快将我制住！”叶岚一呆，定定地看着她，右手仍那么举着。

齐英心中更急，催道：“快呀，抓住我，不然出不了府！”叶岚这才反应过来，但还没有所动作，就听齐泰大喝道：“叶岚，你既为燕王所用，自是来找齐某的，又何必在我女儿身上打主意！”

叶岚心中惊疑不定，他知道允炆不能容他，但齐泰口中“为燕王所用”这话却不知从何而来。殊不知这正是朱棣之计，他要借朝廷之力，迫叶岚归附自己，或干脆将他除去；又要以此混淆朝中视听，引起混乱，让自己手下乘机行刺，因而到处散布叶岚已投靠自己的谣言。

叶岚很快便镇定下来，对齐泰道：“齐大人，在下此来并无他意，只是请大人进宫禀奏，就说朱棣不轨之心日益昭著，并已派了不少高手潜入京师，要朝中早作准备。”

齐英转过身对齐泰道：“爹爹，叶大哥的话你都听清了?”

齐泰脸色一沉，道：“逆贼的花言巧语也能信么？”

叶岚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跟他说也没用了，还是径直去皇宫吧，于是大声道：“齐大人，保护皇上要紧，在下告辞了！”

齐泰大喝道：“将这反贼拿下！”

齐英大惊，双手一张，拦在叶岚身前。

齐泰喝声一落，他背后转出四个人来，却是几个灰袍僧人，竟是扶风法门寺内澄字辈的几位高僧，除了住持方丈澄心外，澄智、澄灵、澄明、澄通都到了。叶岚大是惊异，不知他们因何做了齐泰的护院。

澄通竖起单掌道：“施主助纣为虐，徒惹刀兵之灾，岂非罪过！”

叶岚脸色一正道：“在下虽非佛门高僧，没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舍己精神，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决不会做为害天下苍生的事！”

四位僧人脸露喜色，同声道：“施主不打诳语？”

叶岚还没说话，齐泰已接上道：“四位大师不可听他蛊惑，快将他拿下吧！”

这四位僧人武功之高，钱士华在法门寺塔时一一领教过，若非他机智百出，如何能上到塔顶？他武功当然不及叶岚，四位僧人单个上也没人是叶岚对手，但若四人联手，胜负之数就很难说了。

四位僧人武功虽高，遇事偏偏没有主见。他们本已半信了叶岚的话，给齐泰一说，又不信了。澄灵见齐英在叶岚身前拦着，劝道：“女施主快站过一边！”

齐英叫道：“大师，他是好人！”

齐泰怒道：“你竟敢维护逆贼，便一并将你拿了！”

齐英一直不知叶岚有很高的武功，所以下了决心，就算忤逆爹爹，也要相救叶岚。她娇喝一声：“谁敢上来，除非先杀了我！”说着将双刀一摆，又对齐泰道：“爹爹，请恕孩儿不孝！”

齐泰气得脸色铁青，他认了齐英后虽也有几分欢喜，但终因她非正生，又是卖解出身，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如今见她这般胆大妄为，一心向着外人，更是不悦，把原有的几分爱惜之心抛在一边，怒喝道：“动手！”

叶岚见这个义妹这般维护自己，大受感动，心想：“她因我而与她爹爹闹翻，我若一人脱身而去，只怕她爹爹真的不肯原谅她。不如我暂且将她带出府去，日后再让他们父女团聚。事情真相弄清后，她爹爹一定会原谅她的。”

他这里主意打定，那边法门寺四僧已动手。他们未曾与叶岚交过手，不知道叶岚的厉害，所以只澄通一人上前。澄通单掌当心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当心了！”说罢，缓缓一掌朝叶岚拍去。

他人虽迂，武功却不含糊，一掌拍出，看去轻飘飘的，其实却如千钧未发，一发之下，势必石破天惊。

叶岚志在脱身，并非要一争高下。他随手一带，将举刀欲上的齐英拉在身后，抬右掌朝澄通单掌迎去。他出掌时心中已经算好，既不至伤了澄通，也不至为澄通所伤，且要借了澄通一掌之力脱出重围。双掌甫接，他便收回掌力，往后急退，澄通的掌力便等如推着他身子后飞。他于飞退时，左手一舒，刚好捞着齐英纤腰，口中轻道：“别动，我带你出去！”右手也不稍慢，闪电般一阵急拍，将身后十多人打得东倒西歪，一大半翻出回廊，倒在水中。

他这一出掌，身形虽然滞了一滞，但因有备而发，所以刹那间便奔出了回廊。澄通他们不觉愕了一愕，叶岚身形动作何等迅捷，待四僧醒悟过来去追时，他已在十数丈之外了。

齐泰堂堂兵部尚书，今日这个脸丢得可大了，非但让叛逆从容逃逸，连女儿也被他挟着带走，不由勃然大怒，指挥众武士如飞追杀。

叶岚虽挟着一人，速度一点不慢，眼看就要到后园围墙边。围墙外忽然翻入二十多个夜行人来，个个蒙着脸，手上执着各式各样的兵刃。

叶岚略一思索，立即作出判断：是燕王的人，他们来刺杀齐泰！于是将齐英放下，道：“英妹，这些人要不利你爹爹，我来对付他们！”

齐英没想到叶岚武功这么好，自己被他挟着奔跑直如腾云驾雾，早已又惊又喜；见他不记前嫌，要助爹爹却敌，更是感动不已。她知道自己武功不济，帮不上叶岚的忙，只好提着双刀站在一旁。她正全神贯注看叶岚却敌，忽觉两手一麻，双刀落在地上，回头看去，见爹爹满脸怒容站在身后，急忙道：“爹爹，这些蒙面人才是刺客。叶大哥是来帮你的，快叫人上吧！”

齐泰哼了一声，对身后武士道：“格杀勿论！”

众武士约四五十人，一齐拥上。

齐泰又对身旁的两个亲信护卫道：“将她绑了！”

叶岚正在独挡二十多个蒙面刺客，齐府武士忽然一齐围了上来，连他一起攻击。而且他看见齐英被五花大绑着，知道齐泰今晚是下决心要制自己于死地。于是他一面手上招架，一面双目四扫，观清周围形势道路。然后慢慢往齐泰父女所站之处移动。

叶岚待身子移到距齐英最近时，突然转过身来，不去对付蒙面人，却朝站在自己和齐英之间，并正朝自己攻击的澄灵猛力一挥右手，朝澄灵右掌全力一圈，然后往左一引，将澄灵如皮球般往左抛去，撞在澄明身上，余势未衰，又一齐倒在澄智身上。

这样，叶岚面前便出现了一个缺口。这机会是他有意制造的，稍纵即逝，哪能错过。他身形一晃，脱出包围，到了齐英面前，左手环住齐英纤腰，一鹤冲天，身子往上直升，飞到了近旁的一棵高树之上。他出掌、晃身、救人、跳跃，四个动作一气作来，不过眨眼工夫。齐泰没来得及喝令身后两人出手，他已到了树上。待那两人扑出，他又如飞鸟般飞到了另一棵相距丈余的大树上。

这排大树一直向院内延伸，叶岚救了人不往外跑，反向内去，大大出乎众人意料。武士中虽有轻功高强之士，但却不能像叶岚般在树与树之间纵跳自如。他们从地面上追去，哪里比得上叶岚在树上借树枝弹送之力飞越，一跃可达数丈之遥。

叶岚落到第三棵树上后，不再朝往里延伸的第四棵树上去了，却往左边横里相距两丈的一棵树上纵去，而这棵树的位置距围墙不到三丈。他在树上一弹，轻而易举就到了围墙上。待追赶的人到围墙边时，叶岚早已挟着齐英跳下围墙，跑得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