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话说明太祖朱元璋因伤长子懿文太子早卒,遂于洪武二十五年九月立懿文太子之长子允炆为皇太孙。允炆的几个叔父皆封藩在外,“各拥重兵”,又以长辈之尊,对他“多不逊”(《明史纪事本末卷之十五》,以下引文同)。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朱元璋驾崩,允炆即位,始为建文帝。
六月,户部侍郎卓敬“密奏裁抑宗藩”,不料事情外泄,传到了允炆几个叔父的耳中。于是,几位藩王“颇相煽动,有流言闻于朝”。建文帝非常担忧,与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卿黄子澄商定之后,命曹国公李景隆调兵猝至河南,围住开封,“执周王(即周橚,封周王,之藩开封)及其世子妃嫔送京师,削爵为庶人”,并将他们贬到了云南。
这样一来,他的几个叔父更加不满,眼看诸藩与皇室矛盾一天天激化,战乱即将出现。谁知这事却惊动了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他就是与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同时代并齐名的颠仙大师周颠(注:周颠,建昌人,无名字。年十四,得狂疾,走南昌市中乞食,语言无恒,皆呼之曰颠。《明史》关于周颠的记载颇为神奇,说太祖曾“命覆以巨缸,积薪煅之,薪尽启视,则无恙,顶上出微汗而已”。又说太祖赐盛馔于他,他“食已闭宫室中,绝其粒一月,比往视,如故”。太祖还曾将他投入长江之中,也没淹死他。《明史》上说:“明初,周颠、张三丰之属,踪迹秘幻,莫可测识,而震动天子,要非妄诞取宠者可几。”朱元璋还亲撰了《周颠仙传》,以纪周颠之事)。其时,颠仙大师年事已高,自己不能出山,于是派了他的爱徒日夜兼程赶赴京师。从此,掀起了朝野间的狂风巨浪,引出了江湖上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湖广衡州府境内的官道上,两匹黄骠骏马驼着一老一少两人,风驰电掣往北急奔。前面马上是一位雄伟健壮、浓眉剑目的二十出头的青年,后面马上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黑脸老者。
前方灰尘蔽日,十多匹高头大马上各乘坐着一位剽悍的黑衣武士,朝这一老一少迎面冲来。
老少两人勒住奔马,让在道左缓辔而行。不料那群武士中的最后一人在和黑脸老者擦身而过时,突然一挥马鞭,劈头盖脸朝老者扫去。老者反应奇快,右臂闪电般伸出,一下抓住了扫向自己面门的鞭梢,然后往上一挥。那武士庞大的身躯竟随着鞭子被挥上半空,接着呼的一声大响,摔落在数丈之外。
前面武士闻声知警,一齐勒住奔马,回头见状大怒,掉转马头朝老少两人冲来。与老者一道的那位青年回头望了一眼道:“秦叔,我们有事在身,不必纠缠。”说罢一夹双腿,那马便如脱弦之箭,往前急奔,黑脸老者应了一声“是!”也打马紧跟在后。
他们的坐骑都是千中选一的好马,不一会儿便将追赶的黑衣武士丢得不见了踪影。
两个时辰后,他们到了衡州府南门外。护城河吊桥外那片空旷的场地上密密麻麻围了一大圈人,吊桥上和城门洞口也都挤满了人。这一老一少直到驰近人群两丈处才一勒缰绳,正在急奔的马儿,唏聿聿一声长嘶,前蹄骤然往上一竖,人立而起。
顿时有不少人回过头来,看着这两人两马。两匹黄骠马虽身形俊伟,非常马可比,但这时也已跑得汗水淋淋,口中直吐白沫。
两马前蹄落地,稳稳站在官道当中。马上少年扫了人群一眼,回头叫道:“秦叔!”
“少主有何吩咐?”黑脸老者在马上躬身答应。
少年剑眉一皱:“师傅不是让你叫我叶岚么?”
黑脸老者神色恭谨道:“老主人的话老奴不敢忘!”
自称叶岚的少年点头道:“那你再不可叫我少主了。”
“少主,老奴不敢!”黑脸老者神色更加恭谨。
叶岚摇头苦笑:“真没办法,那也只好由你了。”说罢,他骑了马朝人群缓缓行去。
人圈很厚,站在外圈的人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叶岚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得分外清楚。
人圈中心一位穿着红色紧身服的姑娘双手握着一对柳叶刀,正满场跳跃翻腾飞舞,围观者不时发出喝彩声。
叶岚见红衣姑娘身手刀法虽花哨稍多,却也使得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姿势尤为优美,不由也在心中暗暗喝彩。
黑脸老者在他身后轻道:“少主,有事在身,不可久观。”
叶岚遽然一惊,正要勒转马头离去,忽见一人朝使双刀的那位姑娘大步走去。那人一身富家公子打扮,只听他大声道:“姑娘一人玩多乏味,待本公子陪你练练。”口中说着,左手插入姑娘双刀圈中。
红衣姑娘正自舞得兴起,见有人来抢双刀,一惊之下身形稍滞,右手立时落入那人左掌中。她又羞又急,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娇叱一声,左手刀在身前斩落,既快又狠,围观者均料那人一条左臂完了,不由发出一片惊呼。
孰料那人甚为了得,间不容发之际缩回了左手,右手突伸,去拿红衣姑娘左腕。
红衣姑娘这回已有准备,哪能让他拿住,一个左转身,双刀缠头裹脑,横扫而过。那人不论从上方哪个部位出手,手臂都会被她双刀斩成三截。他识得厉害,急缩手改从下三路进攻,右腿一抬,脚尖踢向姑娘左膝下部三里穴。足三里穴虽非致命致残之穴,一被踢中,也要半身酸痛,立时扑地。红衣姑娘左腿曲膝一提,一个右旋转坐盘斩刀,把下三路封得严严实实。但她身体下坐时,上三路却露出了破绽。
那人似乎料到她必出此招,右脚踢出原来是个诱敌的虚招,就在双刀离他右腿不过五寸时,突然撤了回来,上身往前一倾,右手食指急伸,从姑娘露出的破绽处疾点她右颊地仓穴。这一招端的险到了极处,也精彩到了极处,博得一片喝彩声
红衣姑娘堪堪被他点中,岂料奇变又生。原来人脸部地仓穴正在唇吻旁两分之处,红衣姑娘机变极快,情知回刀护身不及,即将臻首一偏,张开樱桃小口,两排编贝般的牙齿一合,生生咬住了那人食指。然后右手刀往外一封,拦住他左手;左手刀一起,径往他右腕斩落。
那人左手被封在外门,右手食指被咬住,抽不回来,眼看一刀砍下,这只右腕是保不住了。惊呼声中,陡听一人喝道:“姑娘不可伤人!”声到人到,红衣姑娘只觉左臂一震,左手刀已被一柄青钢长剑磕开。一位二十八九岁年纪的精壮汉子手执长剑站在红衣姑娘身前,道:“在下衡山派掌门人大弟子郎平安,请姑娘放开这位公子,有话好说。”
红衣姑娘脸一红,忙松开牙齿,退后两步,一拢双刀:“不知郎大侠驾到,小女子这厢有礼!”
“姑娘不必客气。”郎平安指着一旁直甩手指的那人,“这位是衡州知府袁大人的公子袁笙,也是武林前辈雁荡渔隐的高足。”
“袁公子,小女子赔礼了。”红衣姑娘向袁笙施了一礼。
郎平安向袁笙抱了抱拳:“袁公子,不知者不罪,看在在下份上,这事就此算了吧!”
郎平安身为武林中一大门派掌门人的大弟子,这身份在江湖中非同小可,但袁笙并不买他的账,冷冷道:“郎大侠,有人在衡州府前舞刀弄枪,我袁笙问他一问总可以吧!”他说完这话,不再理会郎平安,却转向红衣姑娘,“本公子为了衡州府的安全,得查问一下你的身世,你须从实说来,不得隐瞒。”
旁观的人都觉得可笑,刚才他还说要陪这姑娘玩玩,转眼就变了官腔。
红衣姑娘强忍怒气,脸上全是委屈之色。
袁笙接着道:“你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师傅是谁?”口气就像审问犯人。
红衣姑娘气得花容失色,郎平安大为不忍,劝道:“姑娘,你就告诉袁公子吧。”
红衣姑娘委委屈屈道:“我叫齐英,溧水人。”
“师傅是谁?”袁笙紧逼着问。
“我没有师傅。”
袁笙、郎平安均暗忖:“她既说没有师傅,武功定是她父亲所授。”两人不约而同问:“你父亲是谁?”
齐英低了头,似在考虑什么,一会儿后抬起头道:“我爹爹在朝廷为官,他就是,就是……”
袁笙见她吞吞吐吐,冷笑道:“你父在朝廷为官,你又姓齐,莫非他是当朝兵部尚书齐泰齐大人?”
袁笙本是嘲笑她,不料她一本正经道:“你怎么知道?”
袁笙被她问得一愕,继而大笑数声,然后脸色一端道:“好个刁诈女子,竟敢侮谤朝廷大臣,欺骗本公子!”又对郎平安道:“郎大侠,这事你大可不必管了吧?”
郎平安正自心想:“这姑娘好不知进退,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怎会有你这种跑江湖卖解的女儿?你自高身份倒也罢了,却不知落了个侮谤大臣的罪名,这事只怕麻烦大了!”被袁笙一问,不由满脸羞惭,咳了一声,转身挤出人群,不顾而去。
袁笙朝人群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将她拿下!”
人群中立时跳出四条浑身生着横肉的高大汉子,四方一站,将齐英围在中间。
叶岚一直看着场中发生的一切,纹丝没动,直到此刻才微微皱了皱剑眉。
黑脸老者见了他神色,轻道:“少主,待老奴去……”
叶岚没待他说完便点了点头。
黑脸老者身子从马上跃起,飞过人群头顶,落在四条大汉中的一人后面。
这些汉子都是一身横练外家功夫,差不多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所以那汉子虽听得身后风声飒然,也不以为意。
黑脸老者落地后,将一双瘦骨棱棱的手伸了出去,右手张开,叉住面前汉子后颈,拇、中二指扣住他后脑两侧天柱穴;左手抓着他裤腰,拇指抵住他背后督脉上的命门穴。
那汉子两处穴道受制,不能动弹,一个两百多斤重的身子登时被横举了起来。黑脸老者双手一缩一伸,那壮汉即被抛上半空,飞出人群,摔在地上昏死过去。他动作迅捷如鬼魅,另三条汉子尚没反应过来,亦被他如法炮制,一一抛了出去。
围观者全傻了眼,齐英看得张开了口。
袁笙大惊,急自袖内拿出一物放入口中,一声拖长的锐啸立时从他口中飞出。不一刻,城内传出嘈杂的人喊马嘶声。
黑脸老者不由分说,双手分托齐英臀下两侧,往上一推一送,喝了声“去”,将齐英托上半空。自己跟着双臂一振,宛如大鹏展翼,冲天而起。
齐英才自一惊,身子早已飞起,稳稳落在一匹黄膘马上,黑脸老者随着落在她身后,与她合乘了一骑。
叶岚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这时也只看了黑脸老者一眼,打转马头朝西驰去。
齐英想下马,黑脸老者一掌拍在马股上,那马如脱弦之箭,紧跟着叶岚往西急驰。
他们三人刚离去,城门口潮水般涌出一队骑士,约三十余人,急向他们追去。
三人驱马急奔间,猛听后面有人大喝:“放箭!”
齐英回头看时,见一排利箭朝老者背心射到,不由惊叫出声:“前辈小心!”
老者哼了一声,左手往后一扫,那排利箭全给他扫得斜飞数丈。接着,他身子离鞍拔起,如大雕般朝后面骑士扑去。人在空中,双手十指连弹,前排五名骑士应指纷纷落马。老者身形不停,落在中间一匹空马上,两掌倏然一分,朝身旁两匹健马各拍了一掌,两马被击得倒向两旁,在地上翻了一翻,再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