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十二章 同病相怜为情苦，幸有冰心魔障除（二）

江梅幽幽长叹了一声道：“我真恨我自己，是我害了小虹，也葬送了自己与表哥的幸福。可是当初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太喜欢表哥了，我不能没有他，以致变得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所以我恨上了小虹，也恨上了表哥，甚至宁可杀了他，也不肯让小虹得到他。后来，也就是听了小虹临死那晚说的话，我才突然明白，以往全是我错了。我喜欢表哥，却不能全心全意为他着想。我可以为他而死，但不能容忍我对他的爱得不到回报。真正的爱是不问回报的，可是我自私，我做不到，我实在不如小虹……”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开始哽咽了。

蔡虹玉反身抱住江梅，轻轻叫了声：“梅大姐！”

两人紧拥着，沉默，沉默……

蔡虹玉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小虹说的那句话：“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他扪心自问，自己与小虹根本不能比，甚至也不如当年的江梅！是的，她可以为叶岚去死，可是，嫉妒却像一条毒蛇，紧紧缠住了她。正如江梅说的，她喜欢叶岚，更需要他的回报。如果得不到回报，她便痛苦、愤恨、疯狂。她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爱是不问回报的”！她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想起袁笙为王明颖而失去三根手指的血淋林的右手！想起了他为求师父救王姑娘而磕得流血的前额！想起了他因不能救王姑娘而抹脖子的情景！袁笙明知王姑娘喜欢的是叶岚，可他能为她做自己能做的一切。蔡虹玉当时眼见他所为，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但又弄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不妥。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袁笙为什么那样？就因为他是全心全意为王姑娘着想！王姑娘为什么救自己？就因为她是全心全意为叶大哥着想！她知道我若有意外，叶大哥一定会伤心的。可是我呢，明知王姑娘若有意外，叶大哥定会伤心痛苦，可我却，却……我这算是为叶大哥着想么？不，不，我实在全是在为自己打算！我太自私了，我真该死！王姑娘舍命救我，我居然……

她以前从来只知道埋怨别人，恨别人。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的确大大做错了，于是转过来恨上了自己。她恨着，恨着，突然伏在江梅胸前嘤嘤哭了起来。这在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是真的开始悔恨了。

江梅忍住自己胸中悲苦，轻轻抚摸着蔡虹玉耸动的双肩。

两个命运相同的女人，同病相怜！

蔡虹玉慢慢收了泪，站起来，像自语，又似对江梅道：“我错了，我知道该怎样去做！”她心中已打定主意，既然自己对不起叶岚，对不起王姑娘，自当设法补救，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王姑娘救出来！

蔡虹玉回到客房时，本已上床安歇的小莲，这时竟不见了。这么晚她会上哪儿去呢？一问店家才知，小莲与一汉子打出店门，往东去了。

蔡虹玉出门往东寻不上一里，夜风中传来呼叱声，隐约便是小莲的声音。她惟恐有失，如流星赶月般朝声音传来处掠去。

借着星月之光看得分明，小莲正与一人杀得难解难分。那人竟是崂山三怪中的老二，那个好嫖的商信。他这时正被小莲杀得手忙脚乱，不断后退。

蔡虹玉见小莲无险，也不急着现身，站在暗处默默观看。

商信抵挡不住，想夺路逃跑。但小莲如影随形，哪容他脱身？只见她一式飞燕掠波，纵起身形，朝商信横掠过去，长剑平削他颈项。商信三节棍刚扫小莲双脚落空，未及收回。眼看小莲剑到，他便要身首异地。

蔡虹玉随手在身旁折了一根树枝，又一折两段。以一段朝小莲手中长剑掷去，将她长剑击得脱手坠地。以另一段朝商信三节棍射去，也将三节棍击落。]两人兵刃同时脱手，心中都是一惊。

蔡虹玉适时现身，小莲先是大喜，忽又有些气恼，噘起了嘴道：“姐姐，这人很坏！他口齿轻薄，尽想占我便宜，你怎么不让我惩罚他？”

蔡虹玉也已猜知，定是商信见了小莲美色，动了邪念，惹恼了小莲，才引出这场厮杀。她先不答小莲，反对商信道：“梅大姐在店内。”既没称呼，声音也是冷冷的。就这样，其实也很难为她了。以她往日的性子，哪能轻易放过商信！

商信知道她的厉害，拾起三节棍，一步也不敢停留，转身没命的跑了。

蔡虹玉待商信去后，对小莲道：“他是梅大姐的二哥，你怎能杀他？”

小莲不服气，嘟着嘴道："梅大姐怎会有这样的兄弟呢？他可不象个好人！"

蔡虹玉将长剑拾回，哄她道：“梅大姐对我们极好，就算他是坏人，我们也不能杀他。何况你也没吃亏，反把他杀得大败。”

小莲心里奇怪，不知玉姐姐今日何以变得这般的宽宏大量，口里仍不服道：“你又怎知我一定要杀他？”

蔡虹玉道：“你那一招飞燕掠波那般快，他根本无法招架或躲闪，还不一剑将他的头给削了！”

小莲开心地笑道：“原来姐姐这回也看走了眼，我这一剑原是打算临时稍稍上抬，要将他头发削去，吓他个半死的。”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了客店。

刚进店门，便听商信在江梅房中说话。小莲蹑手蹑脚走进自己房间，示意蔡虹玉不可弄出响声，也不点灯，轻轻坐在床沿，静听隔壁两人说话。

蔡虹玉先还觉得好笑，但听了隔壁两人说话内容，马上也被吸引住了。

只听江梅道：“押着王姑娘的是几个什么人？你认识么？”

商信道：“除了一般武士不认识，认识的几位却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江梅声音有些焦急道：“你认识的到底是谁？”

商信道：“有鹰爪门高手庞来兴，北腿王罗夫贤，闪电剑刘松，赛吕布孙明达，还有一个邪派高手黑驼老怪。更有一个精瘦老者，却不知是何人。但据我看来，那几人武功虽然已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只怕都不及这老头……”

江梅似乎有些惊疑，她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拿住王姑娘？”

商信有点卖弄地道：“这事凑巧我全知道，还与叶少侠有关呢！说来原委可多了，一时也说不清，我简而言之吧。王姑娘是叶少侠的女友，庞来兴他们在宿州设下了极厉害的埋伏，要以王姑娘为饵，擒杀叶少侠。他们本来早已派人四处散布消息，却不知叶少侠为何迟迟没去。他们不能在宿州坐等，所以昨日带着王姑娘匆匆南下了，自然还是要以她去要挟叶少侠。”

蔡虹玉一颗心咚咚直跳，原来王明颖没有被送去燕京，她去相救便希望更大了。

忽听江梅道：“叶少侠有恩于我们，既是他的朋友有难，我们自然不能坐视。等大哥来了，我们就去救王姑娘。”

商信声音惊惶道：“三妹，你疯了？以我们三人之力，如何救得了人？还不是白白送死！”

江梅口气很坚决道：“我们处身江湖，第一要紧事便是信守一个'义'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若不出手，那还有何面目在江湖行走！二哥若是害怕，你就不要去吧，小妹和大哥同去也罢。”

崂山三怪虽以江梅为最小，但李参、商信都唯她马首是瞻。商信连声道：“三妹既如此说，二哥哪有不去之理，就算赴汤蹈火，也决不推辞！”

他话声方落，门呀的一声响，进来一人道：“二弟，什么赴汤蹈火，要去哪里呀？”

蔡虹玉知这人是崂山三怪的老大李参。

江梅大喜道：“大哥，你来得正好，有两件事待你而决！”

李参莫名其妙道：“我们不是说好在这儿会齐，明日同回崂山么？又有两件什么事？”

江梅一伸右手道：“先将东西给小妹吧。”

小莲凑在板缝中往隔壁看，正见江梅将右手伸在一个粗蛮汉子面前。那汉子摸了摸头顶道：“三妹，什么东西？你怎么叫大哥摸不着边儿呢？”

江梅道：“就是你前些天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那幅画呀！”

李参讶然道：“你是说那幅《踏歌图》哇，三妹也喜欢么？”

江梅道：“是，我喜欢。大哥不舍得么？”

李参忙从袖内抽出画卷，递给江梅道：“三妹喜欢就拿去吧。”

江梅接过后笑道：“不是我喜欢，只因这画是我一位妹子丢失的，所以我替她要回。大哥不必心疼，就当是给小妹好了。回崂山我给你五百两银子。”

李参有些肉痛道：“三妹，你不知道，这画不是几百两银子的事，这是马远的手笔。他的手笔传世的就只两幅，一幅叫《寒江独钓图》，下落不明；另一幅就是《踏歌图》。你知道大哥平生别无嗜好，爱的就是这些古玩字画。若不是你要，还是给了大哥吧！”

他几乎是恳求了。但江梅毫不松口道：“不成，你做大哥的送小妹一点东西，怎么又能往回要？大哥，你就忍痛割爱这一回吧，小妹谢你了！”她果真站起朝李参福了一福。

李参虽万分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道：“罢，罢，罢，我就当不曾见过它。你说第二件事吧。”

江梅颇有些歉意，声音变得格外温柔道：“大哥，叶少侠的朋友有难，正是我们报恩的好机会，我们是不是应当相助？”

李参也不问叶岚的朋友是谁，有什么难，没口子道：“应当，应当！”

江梅道：“据二哥说，叶少侠的朋友现在在皇墩庙，离这儿不远，我们明日一早前去救人，如何？”

李参一拍大腿道：“好，就这么说！”

江梅站起身道：“明日要赶路，大家今晚都早些歇了吧。”

她将李参、商信送出门，随即掩进蔡虹玉房间。

蔡虹玉忙点亮了灯，让她往炕沿上坐。

江梅将画卷递给蔡虹玉道："妹子，这回可要收好，再丢失姐姐就没办法了！"见蔡虹玉呆呆地看着自己，并没伸手来接，便将画随手放在桌上，又道：“妹子，明日去皇墩庙救王姑娘时，你俩做一路，我们三人另做一路，到时互相有个照应，你要好生珍重！”

蔡虹玉心里一震，她忽然明白，江梅早就料知她要去救王姑娘。而江梅之所以要出手相助，一半是为了叶岚，一半实在是为了她，怕她孤掌难鸣，又怕李参、商信知道是助她而不肯尽力，所以分作两路，以避免见面。

她激动得不能自已，猛扑过去抱住江梅，叫了一声“大姐”便哽住了。

江梅拍了拍她，笑笑道：“好妹子，早些歇着吧，明日好赶路。”

小莲怔怔看着她们，直待江梅回了自己房间，才轻问道：“姐姐，怎么啦？”

蔡虹玉摇了摇手，示意她别问，将东西一一收拾好了，带着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门，生恐惊动了江梅。原来她想到，江梅三人武功平平，这一去十有八九是送死。所以她要连夜动身，抢在前头将王明颖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