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二十一章 轻描淡写化强敌，伤心往事悔已迟（二）

饶雄又道："老夫占个便宜，先发一掌，看你那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能不能将老夫的风雷掌拨开。"

他身为一派掌门，所以说话处处顾到身份，先行说破自己占便宜是为了试叶岚的借力使力功夫，免得落人口实。这一掌叶岚拨不开，自然是他胜；若拨开了，他已有言在先，也不失面子。

他拿了一个势子，又道："老夫风雷掌还有些威力，你要小心了。"他哪里知道，他们泰山派的风雷掌，叶岚早就领教过了，那是在法门寺前，与泰山派前辈高手卢道笙对掌时见识的。

卢道笙是饶雄的师叔，风雷掌功力就算不比饶雄强，那也决不会差。叶岚那时功力还不如现在，尚可与卢道笙相抗，饶雄的风雷掌又如何会放在他心上？他见饶雄要出掌，漫不经意地一摆手道："请吧！"

饶雄大怒，暗忖："小子找死，那可怨不得老夫！"居然运足十成功力，狠狠一掌拍了出去。武林中人与人动手过招，一般是不会用足功力的，除非生死关头，往往要留上一成，以备不测。他现在一出手便用足了功力，那是心中愤怒已极。

风雷掌果然势如其名，掌出风生，隐隐有雷霆之声，威势当真不小。当年他在唐古拉山败于王龙的弟子张天庆手下，实在是因他轻敌，失手输了一招。若论真实功夫，他实在比张天庆强。何况他这两年苦思苦练，风雷掌威力较之两年前与张天庆交手时又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他遇到的是叶岚。叶岚这时功力已与黄浩相若，试想黄浩当年便与王龙不相上下，饶雄风雷掌虽大有进境，又如何能胜过叶岚！况且叶岚那招"瞎子摸虾"是他临敌险极之际妙手偶得，真正是变化无端。

饶雄全力一掌劈出后，嘿的冷笑了一声，以为叶岚决计无法将掌力引开，除非闪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不料叶岚也如与双杰、四霸交手时一般，不经意地朝他掌风到处划了一个大圈，然后往左一引。饶雄刚猛霸道的掌风便随着叶岚所引方向，呼啸着击在左后一快万斤巨石上，轰的一声大响，那快巨石竟被击得四分五裂，碎石飞溅数丈之遥。这等声势着实骇人，只看得饶雄几个弟子直吐舌头，他们也没想到师父掌力居然这般厉害！

可饶雄心中的震撼远远超过了他们。作为一派宗师，尽管他武功不见得已登极境，见识却是不凡。他自然知道，四两拨千斤或借力使力，虽是一种取巧的功夫，但若自己没有一定根基，那是万万不成的。比如说，你本身有五百斤力气，若用了四两拨千斤的取巧方法，或可拨得动八百斤，甚至一千斤，但决然无法拨动两千斤。若是一座泰山向你压来，你便有十万斤的力气，而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又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也是无论如何拨不动的。所以，他自然想到，叶岚既能引开这一掌之力，他自身功力也决然不会比自己差多少，这不由得他不震惊。试想，他有五六十年的功力火候，叶岚不过二十余岁，竟然功力与自己不相上下！

其实，他这样估计叶岚还是犯了一个错误，因为他只想到叶岚功力也许不比自己差，却绝没想到他功力比自己高出多多。因此，他又错误地走出了第二步。

饶雄道："年轻人果然好本事，能引得开老夫的掌力。可见你本身功力也很了得。不知敢不敢对接老夫一掌！"他这话用心却不是怎么正大光明了，因为他既认定叶岚功力最多和自己在伯仲间，那么自己决不至于吃亏，或许还能稍胜半筹。他明知年轻人最是好胜，所以激了叶岚一句，生恐他不敢和自己对掌。

叶岚欣然道："好，在下领教了。饶掌门请！"

饶雄暗暗高兴，又假意道："你若接不住则不可勉强，现在罢手还不晚，否则后悔就迟了。"

叶岚傲然道："在下既肯领教，那便决不后悔！"

饶雄不再说话，又将功力运足十成，全力劈出一掌。

叶岚刚才一招已试出饶雄功力深浅，知道自己八成功力足以对付得了。也不拿桩作势，右掌轻飘飘拍出。

两人掌力迥异其趣。饶雄掌出即起风雷之声，声势骇然；叶岚掌出却无声无息。

饶雄几个弟子哪里识得厉害，有人叫开了："这小子掌出无力，哪是师父的对手，这不是自己找死？""他以为能引开人家掌力便了不起，却不知硬碰硬是取巧不得的，得凭真实功夫。"……

他们议论未毕，两掌已然相接。

饶雄手掌一与叶岚相触，即全数发力，内力沿沿不断地涌出，要将叶岚一举击毙。不料内力发出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叶岚神色不变，便似没有知觉一般。

叶岚原本不欲伤他，见他心肠阴狠恶毒，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由动了气，将八成内力突然反击过去。他八成功力已强过饶雄十成功力，他若不发力，只用来阻挡饶雄攻势，自然不会伤人。他这一发力，内力宛如大海波涛，朝饶雄猛冲了过去。饶雄抵受不住，连自己发出的十成功力也被倒卷回体内，被逼得"通通通"连退了五六步，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登时变得蜡黄，人也摇摇欲倒。

他三个徒弟大惊，一人跑过去将他扶住，另两人一齐逼向叶岚。

饶雄强打精神喝道："回来，你们不是他对手！"

那两人不敢违抗师命，狠狠瞪了叶岚一眼，转身随着饶雄回泰山去了。饶雄既已受伤，唐古拉山自然是去不成了。何况他惨败于叶岚，雄心一时受挫，自当回泰山苦练绝技，以图再起争雄。

叶岚这一阵耽搁时间不短，急赶到商丘，找到钱士华他们宿处，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依然远远跟在六人后面，不疾不徐地前行。近午时分到了宿州东南百十里的龙王庙外。钱士华他们六人在一个斜坡上被一群黑衣人拦住截杀，不得脱身。叶岚飞身上坡，看清这些黑衣人原来都是燕王府武士。这些人武功虽算不上极高，但也皆非庸手，且个个悍不畏死。

钱士华六人中，以钱士华武功最高，一手太极剑法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一人力敌三人，尚自不时抽空相助武功最弱的欧阳雨花。欧阳雨花年小力薄，武功一般，被一个手执长枪的大汉迫得团团乱转。若非钱士华不时出剑将那执枪的汉子阻上一阻，只怕她早已受伤。

洪凤武功较之欧阳雨花稍强，虽然也不是与她对敌的大汉的对手，却也免可支持，没到欧阳雨花那般狼狈的地步。她是紧挨着方新的，方新的铁扇功夫是武林一绝，他以一敌二兀自攻多守少，只迫得两个对手不断闪避。所以他也不时抽空助洪凤一臂之力，使洪凤立于不败之地。

唯叶蓉和欧阳青云两人，刚好抵敌得住，既不须人相助，却也无力助人。欧阳青云使的是一套七星剑法，威力十分强大，只可惜他本人功力不足，又少临敌经验，乃至被对手一套寻常掌法克制住了。

叶蓉也是以一敌二。若单以剑法而论，她与钱士华相差无几，但她终是女流，内力有限，因而剑上威力自然也就不及钱士华了。

叶岚不肯在这儿徒耗时间，掠上去一阵指点掌拍，顷刻间将黑衣武士打得大败而逃。那些人逃出十多丈后，其中一人停步转身大声道："姓叶的，那个叫王明颖的女子已落在我们手上，你若要她性命，三日内到宿州来，决不可南下金陵！"

叶岚闻言惊疑不定，心中想道："明颖怎会落在他们手上？他们为什么要我三日内到宿州？又为什么让我别下金陵？不管怎么说，我既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又怎可坐视？好在此去宿州不过二百余里，全力施为只须两个时辰即可赶到，好歹也要探出明颖下落，那时回头往金陵也不迟。"

他主意既定，于是对钱士华、方新道："钱大哥，方大哥，小弟想返回宿州一趟，你们只管缓缓前行，小弟回头来赶你们。"

叶蓉道："哥，你相信他们的话？只怕这是个陷阱！"

叶岚道："就算它真是个陷阱，我也不能不去啊！"

钱士华和方新齐道："还是大家一齐去宿州吧，人多有个商量，也有个照应。"

叶岚婉拒道："人多反而容易露了行藏。我一人悄悄去探探消息，暗中行事，只怕还要方便得多。你们不必为我担心，还是趁早赶路。我此去若然顺利，或许明日一早便可返回赶上你们。"

众人见他说得这般自信，说的也有道理，只得道了珍重，告辞离去。

叶岚展开轻功，一路风驰电掣。奔出没几里，尚未到南唐集，迎面来了两位少女，却正是让他担了好几天心事的蔡虹玉和小莲，不由惊喜交集，连叫了数声"虹玉"。

蔡虹玉乍见叶岚，竟然呆住了。她早已后悔当日没救王明颖，恨自己没度量。听叶岚喊她，心跳加剧，既惊又喜，且惭且愧，只觉自己万分对不住叶岚，对不住王明颖，低了头轻道："叶大哥，王，王姑娘被衡山派刘松拿到燕京去了。"

她这话没头没脑，叶岚听不明白，问道：“谁？谁被刘松拿去了？”

蔡虹玉道："王姑娘，王明颖，她被刘松抓去燕京了。"

叶岚心想："刚才那些黑衣人说明颖落在他们手上，现在虹玉又说明颖是被刘松抓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想不明白，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虹玉脸色一阵苍白，头更低道："那日在魏丘集上，她为救我而受伤被制。可我，我对不住她！我没有去救她，我……"

小莲一直气叶岚不过，觉得他太过亏待了玉姐姐，要故意气气叶岚，替玉姐姐出口气，突然插口道："玉姐姐当时若要出手，自然可将你那宝贝王姑娘救下。但她害得姐姐够惨了，所以姐姐偏不救她！"她一直以为蔡虹玉当时受了重伤，此刻故意这么说，不过是要气叶岚一气。

不料她这句话正好戳中蔡虹玉痛处，蔡虹玉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声音颤抖道："小莲，你……"

叶岚听了小莲的话，还有些不相信。但见了蔡虹玉神态，心中一凉，料想她本与小莲商量好了不将真相告诉自己，但小莲终忍不住说了出来，不由颤声道："虹玉，你说，这不是真的！"

但蔡虹玉却点了点头。

叶岚呆了一呆，声音变得冷冷的，道："现在你满意了，是不是？"

他若大吼一顿，蔡虹玉心中或许会好受些。叶岚这话声音不大，却像刀子般扎在她心上。然而，她知道实在是自己错了，所以她无话可说。她更知道，她和叶岚之间的关系，这回算是真的完了。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小莲本是要替蔡虹玉出口气的，没想到惹得她更加伤心，也气得跺着脚大叫道："是，是，满意了！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叶岚为之气噎，口气更加冷冰冰道："我是没有什么话说了。但明颖是为救蔡姑娘而被抓，她现在何处，你们总该告诉我吧！"

蔡虹玉低低说了声："宿州。"突然转身掩面狂奔。小莲赶忙跟了下去。

却说蔡虹玉一阵狂奔，虽累得气喘吁吁，心情倒也因此平静了些。伤心自然难免，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自宽自解，忖道："也罢，我本洁来还洁去，这趟中原之行能弄到那卷《踏歌图》，稍报师父养育之恩，也不算白来了一趟。我便只作没见过他罢！"

然而，情之一事，那才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哪里能当没见过便如真的没见过！但她既没奈何，那也就只好自欺了。

她这番中原之行，本是奉师命下江南，即增长阅历，长江湖见识，亦慰师父思乡之念。不意中途结识了叶岚，使她少女的心扉敞开了。她感受到了人生的乐趣、爱情的幸福，觉得这才是她这次出道江湖的最大收获。然而，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成了一场空幻的梦，梦醒了，什么也没有了。她的心仍是原来的一片空白。不，原来虽是空白，却是洁白无暇；而现在的空白是蒙上了一层尘垢的灰白。

她唯一的收获到底还是只有那幅画。她不自禁伸手朝背后摸去，画不在。记起是放到了包裹中，让小莲背在身上。她从小莲处要过包裹，解开来要看看那幅画，看看她这次中原之行的唯一收获。

然而，当她将包裹全部打开时，换洗衣物都在，惟独不见了那幅画和一包银子。她大惊，急问道："小莲，那幅画呢？"

小莲失色道："包裹一直在我身上，怎会不见了呢？"

蔡虹玉虽然着急，但见了小莲惊慌神色，也不忍心责备她，道："不急，想想看，可能在什么地方丢失"

小莲想了想道："昨晚我们在宿州时，姐姐外出去了，我中途去小解了一次，那时将包裹放在床上，莫非就是那时给人偷了？"

蔡虹玉忙收起包裹道："快，我们快去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