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十九章 情魔入体泯灵智，爱恨难分一念间（二）

其实，蔡虹玉刚才只是受了轻伤，经过这一阵静坐调息，早已没事。只是她心中一直苦苦思索："她为什么要救我？她怎么没和他在一起呢？他去了哪儿？"后来王明颖情势危急，她内心也在天人交战。她想："我要不要出手救她？她为我而犯险，我自然不能袖手……不，她是冲着他来的！哼，她救我不过是顺手人情。不，或许她甚至是别有用心……哎，我这是怎么啦？无论如何，她总是救了我，说什么我也不能不管！"正要站起，但随又想道："就算她救过我，那也是她自愿的，又不是我求她，我又何必领她的情！若不是她，他又怎会对我……唉，我这又是何苦！既然决定不再见他了，又何必还要嫉恨于她，莫非我就这般的无容人之量么？"

她正想到这儿，忽听小莲一声惊呼。原来王明颖已经受伤，而且伤得不轻。她身子一震，正要飞身去救，谁知小莲感觉她身子震动，以为她体内有什么重大变故，失色道："姐姐，你怎么了？"殊不知蔡虹玉听她一叫，立刻想到："我若此时出手，小莲一定知道我并没受伤，那不叫她从此也小看了我？她若也不理我了，那我……"于是将正要跃起的身形硬生生煞住，真的装起假来了。

王明颖这时已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但仍狂舞手中宝剑不止。郎平安攻势愈急，而罗夫贤又已调息完毕，他的成名绝技连环三十六飞腿正在大展雄风威。王明颖刚才就是伤在他的飞腿之下。

这时郎平安本来很轻易便可制住王明颖，但他对她怨恨极深，正要借机侮弄她一番。但他这般所为大大有违侠义之道，从此衡山派在江湖中名声大受影响。

殷仲翔实在看不过眼，出言讥讽道："郎少侠好剑法啊！"

刘松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平安，算了吧。"

郎平安将长剑一抖，剑尖指向王明颖心口。

王明颖心高气傲，如何受得这般羞辱！也不以剑去挡，却顺势往前一冲，用胸口迎了过去。

郎平安大惊，急往后撤剑。刘松交代他不可伤她性命，却没料到她会自寻死路。

王明颖一扑不成，脑中空荡荡的，对周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中只是转着一个念头："我还活着干什么？死吧，死吧！"举起手中宝剑就往脖子上抹去。

就在这时，一人猛扑过来，大叫道："王姑娘不可如此！"那人口中说话，左手抓住了王明颖右手手腕，右手去抓剑柄，却只拇、食二指握在剑格（剑身与剑柄之间作为护手的部位）上，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握到了剑格之外的剑身上去了。这是柄宝剑，剑刃锋利异常，这人一握上去，三根指头立被切断，断口处鲜血喷涌。他虽痛得脸色发白，但仍紧紧握住不肯撒手，生恐一撒手王明颖便抹了脖子。

王明颖本来神思恍惚，这时清醒过来，见了这人模样，惊道："是你？哎呀，你的手……快放开！"

来人原来是袁笙，他对王明颖一见倾心，以至神魂颠倒。王明颖不理他，他仍苦追不舍。他与师父雁荡渔隐路过这儿，刚好救了王明颖一命。

由于痛得厉害，声音发抖道："不，我，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不再，再寻短见！"

王明颖道："我答应你，你快放手！"

袁笙这才放了手，王明颖插好宝剑，要帮着他包扎伤口。其实她自己也受伤不轻，不过感于袁笙舍命来救，并为自己失去了三根手指，今生可算是成了半个废人，所以一时倒把自身伤痛忘了。她在身上撕下一幅衣襟，抖抖地替袁笙包扎着。

袁笙从没见她对自己这般好过，大受感动，似乎伤口也不痛了，甚而觉得三根手指去得大是值得，只要能换来她片刻温柔，即便搭上自己这条命，那也毫不足惜！然而命运总是不公，他对王明颖这般的痴情，可王明颖心中又几时有过他？她心中只有一个叶岚，偏偏叶岚心中却装着两个女人！

王明颖刚替袁笙包扎好，就被郎平安突然点了胸前三处大穴，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袁笙怒道："郎平安，你怎可对王姑娘如此无理！"

郎平安冷冷道："无理又如何？"

袁笙右手新伤，不能用力，但他不管不顾，怒吼一声朝郎平安扑去。郎平安一闪，他便扑了个空，因扑得猛了，收势不住，一跤仆倒在地。他爬起来走到雁荡渔隐面前道："师父，这小子欺负王姑娘，您老人家快来帮忙！"

何思梦对王明颖本有负疚之心，又看在徒儿份上，本来是要救王明颖的。但他与刘松是故交，既不肯因王明颖之故与他翻脸，更不肯因此得罪衡山派。何况他从刘松口中得知，叶岚是朝廷叛逆，而王明颖与叶岚关系非比寻常，他若救了王明颖，岂非要得罪朝廷？他虽不怕，却也不肯轻易惹上这个麻烦。现在见袁笙因王明颖断了右手三指，心中极为不满，如何会出手相救？反而斥道："不得胡说！郎少侠在办正事。"

袁笙大急道："师父，您不是答应要替王姑娘办一件事吗？"

何思梦摇头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天下女人多的是，你怎么偏偏看上了她呢？告诉你吧，她是叛逆同党，怎可救她！"

袁笙气急之下口不择言道："你胡说……"立又发觉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师父，您老人家别生气，徒儿不是骂您，是骂衡山派这两个不要脸的，徒儿求您救救王姑娘！"

何思梦瞪了他一眼道："你再说什么也是没用，为师不会救她的。"

袁笙急得伏在地上磕头道："师父，您老人家最疼徒儿。您若不救王姑娘，徒儿宁肯死在您面前！"额上磕得流出血来。

何思梦大怒道："好逆徒，竟敢要胁为师，你有胆便死来看！"他料想袁笙平日练武尚且怕吃苦，哪里真敢去死。

哪知袁笙却是个情种，果真抓起王明颖掉在地上的宝剑，毫不犹豫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何思梦大惊，急从背后抽出钓竿，甩了出去，钓钩正钩住了剑格，然后猛一拉。袁笙吃不住劲，手一松，长剑被钓走了。

何思梦放下长剑，又将钓钩甩了出去，击中袁笙软穴，顺势回甩，将他整个人钓到自己身前，左手弯起食、中二指，在他头上戳了几个爆栗，吼道："蠢东西，叫你去死，叫你去死！"

袁笙绝望地哀叫道："让我去死吧！"

王明颖万没料到袁笙对自己竟然这般深情，想到自己以前根本没将他当一回事，深深觉得对不住他，眼中不由涌满泪花。然而心内却又不禁想道："你又何苦如此！若是他能这般待我，我便死也心甘情愿！"袁笙若知她这时在想着叶岚，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说王明颖想到了叶岚，却说蔡虹玉，她本来为王明颖受伤自己没有及时出手相救而不安。但后来见袁笙对王明颖那般深情，心中感伤不已，忖道："岚，岚……你若这般待我，我便为你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乐意！王姑娘到底比我幸福……"想到这里，妒意转盛，又忖道："她本比我幸运得多，就算现在去死，那也值得，又何须我去救她！"她这一方面是妒忌，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没救她而寻找籍口而已。然而，王明颖舍命救她终是事实，她又怎能逃避良心的谴责。

就在她心情再度矛盾痛苦而不安时，忽听何思梦道："刘大侠，能否看在老夫面上，不要伤害这位王姑娘性命？"

刘松道："何大侠有命本不敢不听，然这涉及叛逆大事，恕刘某不敢作主。刘某将她解往燕京，怎样处置，要看王爷意思。刘某倒是想请何大侠传个话，若看到叶岚，叫她速往燕王府去，或许能救这女子一命；否则，刘某便不敢说了。"

蔡虹玉心中一惊，忖道："她这不明摆着是以王姑娘为诱饵，要将他引入燕王府去？燕王府危机重重，上次进去差点陷身在内，不得生还！但这冤家为了王姑娘哪会顾得了危险！他若知道王姑娘被关进燕王府，定会不顾死活前去相救，那却如何是好？"她终究是深陷情网的少女，哪能说分手便真的没了丝毫干系，一想到叶岚有险，心中一热，就又想道："不如我现在将王姑娘救下，免得他日后涉险！"

但临要出手时却又改了主意，暗暗骂着自己："你这不是自贱？他要去救王姑娘，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了？你既与他分手，他要死要活是他自己的事，你又何苦多管闲事！"

她这里正犹豫，刘松、罗夫贤、郎平安已带着王明颖去了。

王明颖被带走后，蔡虹玉刚才一直矛盾的心情却开始朝一边倒，想到的只是自己对不起王明颖，又害了叶岚。

小莲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哽哽道："玉姐姐，王姑娘她，她……"

蔡虹玉脸色惨白，要往起站，却又摇摇欲倒。小莲急忙扶住她道："姐姐，别动！"

她还是站起来了，但却如虚脱了一般，紧紧靠着小莲。她这样子，非但小莲，就是殷仲翔也认定她受伤不轻。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之所以如此，并非身体受了伤，而是心受了伤！这伤口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划的！

其时袁笙师徒也已自去，唯殷仲翔尚在。他走近前去道："姑娘还有什么事要老夫做的么？"

蔡虹玉摇了摇头。

殷仲翔抱了抱拳道："那么老夫告辞了。"又对小莲道："姑娘好生侍侯你姐姐，最好找个僻静所在调息几日。"

小莲哪有主意，问蔡虹玉道："姐姐，我们去哪儿？"

蔡虹玉脑中混乱已极，轻轻重复了一句："去哪儿？"仍木然站着，纹丝不动。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回师父那儿？似乎现在不能一走了之。去救王明颖？燕王府那般厉害，自己一个人救得了吗？去找叶岚？他在哪儿？找他干什么？找到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