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十九章 情魔入体泯灵智，爱恨难分一念间（一）

罗夫贤和黑驼老怪攻势受挫，不由顿了一顿，一齐朝来人望去。只见一位美貌绝伦的姑娘，着一身蓝色紧身服，手上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剑身如一泓碧水，阳光照射其上，一闪一闪的，刺得人眼目发花。

蔡虹玉于生死一发得救，不由睁开双目，见了救她的人，心中猛地一跳，念头急转："她为什么要救我？她是来找他的？"这一激动，心中烦闷感大增，又欲呕吐，赶紧盘膝坐在地上，摈除它念，一心一意调息。

救蔡虹玉的原来是王明颖，她那日从杏花林外经过，被叶岚看见，一直追过黄河。但她不想见叶岚，她要斩断与叶岚的情丝。这虽然是万分痛苦的，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她既不能改变、又不能接受叶岚与蔡虹玉之间的感情以及他们已经拜堂的事实。她摆脱叶岚后，心烦意乱，不知西东，于凄苦伤心、神情恍惚中，正见蔡虹玉中拳遇险。她心中略一犹豫："我救她不救？"但随即暗暗自责："我若见死不救，岂非一生难安！"于是飞身出剑，救了她们两人。

罗夫贤和黑驼老怪稍一愣神又即抢上。王明颖挡在蔡虹玉身前五尺处，抵死相拒，不让两人靠近。她刚才一招阻住两人，不过是由于出其不意，又仗着宝剑锋利而已。论真实武功，她最多勉强能与其中一人平手，如何挡得住两人联手进攻之势！只一招便被逼退了两步，再退两步就到蔡虹玉身边了。

小莲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抢在前面挡住了敌人。但看到来人是王明颖时，她小心眼儿一沉，忖道："谁要你来假作好人！若不是你将岚……将他引走，玉姐姐怎会那般伤心！又怎会有今天的受伤！"她恨上了王明颖，将本不相干的事也怪到了她头上，于是冷哼了一声，眼见罗夫贤和黑驼老怪朝王明颖扑去，竟如未见，不去相助，却绕过三人奔向蔡虹玉。

但她尚未到，王明颖又已退了一步，再退便会伤到蔡虹玉。这时由不得她不理了，长剑一圈，接住了一人，却是黑驼老怪。

小莲见是那个弄昏了自己的黑衣老头，怒道："老怪物，吃我一剑！"出手便是那招"瞎子摸虾"。

黑驼老怪与蔡虹玉一场恶战，内力本已耗去不少，加之身上多处受伤，力气不济，双钹被小莲大一圈小一圈套住，竟然脱不出来。

王明颖与罗夫贤打得更是惊险。罗夫贤的连环三十六飞腿快如闪电，攻势凶猛。不过这种打法最是损耗内力，不能持久使用。他与蔡虹玉交手时已连续使用多次，内力早已不济，这时只好不用。

王明颖武功本比他差，但也相去不远，他既不用绝技，王明颖尽自抵敌得住。她剑法得自少林真传，达摩剑法已有七八分火候，而她身轻如燕，来去如风。此刻她攻多守少，直弄得罗夫贤手忙脚乱。

打了一阵，王明颖灵机一动，达摩剑法使到酣处，突然来一招太极剑法中的小魁星式，剑尖一下便指向了罗夫贤脸面。罗夫贤吓了一跳，上身猛往后一仰，并往左一倾，同时右脚尖点踢王明颖前脚膝关节以下部位，使她无法逼近。到底是成名人物，经验老到，惊而不乱，一变传统腿法而改用六合门六绝腿之一的踔腿，恰到好处解开了王明颖这招小魁星式，而且隐隐占了反击之势。

王明颖变招更快，小魁星式一击不中，招化峨嵋剑法中的裁截昆仑，一招左弓步劈剑，径斩罗夫贤踢出的右腿。罗夫贤收腿不及，急忙一个后蹬，身体成右卧式倒地。王明颖一剑劈下，剑尖已将点地，罗夫贤右腿正在她剑身之下，真正险到极点地逃过了断腿之灾。

然而，罗夫贤老年成精，岂能如此轻易便败给王明颖。他既号称北腿王，对各门各派的腿脚功夫当然知之甚多。刚才他倒地似是避招，其实顺势又变了另一种打法，由六合门六绝腿一化而为猿功拳中的地蹚攻杀九式。他倒地卧倒非唯避开险招，而且正是九式中的第一式，鲤鱼卧莲法。王明颖一剑落空，他已双足并拢向她小腿胫骨猛踹。

王明颖不暇攻敌，急往后缩。罗夫贤并不起来，身子贴地前进，双足速勾她后足踝，要将她勾倒。王明颖自然不能给他勾着，只好再退。

罗夫贤这种打法，看来近似无赖，其实是极厉害的杀着。名为九式，便有九招杀着。除了他刚才所使的第一式鲤鱼卧莲法，尚有哪吒倒蹭法、金夹剪法、钝镰割谷法、抢背法、野鸟踏枝法、火龙献宝法、猿猴抱膝法、樊哙蹬车法等八式，而且每一式至少又有两三个变招。所以，他使的这套猿功拳地蹚攻杀法实际上有三十余招，实在厉害无比，与他的连环三十六飞腿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明颖从没见过这等打法，自己要俯着身子对敌，剑法竟然施展不开，一时间反被罗夫贤攻得节节后退。但她机变也是极快，弃了达摩剑法不用，却转将一套醉剑使了开来，脚步歪歪扭扭，身子东倒西斜，左劈一下，右刺一下，刚好将那套地蹚攻法克制住。就在水中揽月这一式上，哧的一声将罗夫贤裤腿刺了一个洞。他不敢再用地蹚攻法，跳起来仍用自创的腿法对敌。可这样一来，他又处在了下风，被王明颖杀得连连后退。

小莲和黑驼老怪已到了胜负立判的时候。黑驼老怪到底受了伤，流血不少，何况年事已高，体力越来越不支。而小莲那一招"瞎子摸虾"早已运用纯熟，她这时居然真个将双目闭了，要当一回瞎子，来摸打黑驼老怪这只大虾。

黑驼老怪想不到自己八十岁老娘倒崩孩儿，只气得哇哇怪叫，怒吼连声。无奈气力不加，要拼命也是不成。小莲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大一个圈圈、小一个圈圈、左一个圈圈、右一个圈圈的划了过去，直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站在一旁观看良久的殷仲翔，只看得惊讶不已。他没想到今日遇到的几个女娃儿，个个貌美如花，又个个武功了得。王明颖他也是认识的，他曾在衡阳目睹她与刘松斗剑，只不过几个月不见，她剑法又大大精进。他看着罗夫贤被迫得不断后退的狼狈神态，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感叹："他与我'南拳北腿'齐名，今日居然败得如此之惨。若是换了我与这姑娘过招，却又不知如何，只怕也好不到哪去！"顿觉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真的老之将至矣！从此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要去过那啸傲山林的隐逸生活。

他心中正感叹间，忽听一声怪叫。抬头看时，见黑驼老怪如飞奔逃而去。

小莲杀跑黑驼老怪，看了一眼王明颖。她对王明颖本无好感，又见她稳操胜券，便不去管她，将蔡虹玉抱到附近一快大石后放好，自己站在一旁守护。

却说王明颖步步进逼，只要再过几招便可将罗夫贤击败。

大路上如飞奔来两人，却是衡山派的刘松和郎平安。这两人本是下山追杀秦通的，后来遇上庞来兴。刘松和庞来兴是故交，而庞来兴为替燕王网罗高手，曾派人前往衡山与他联络，就是曾和叶岚秦通遭遇的那些黑衣武士（见本书开头）。刘松应庞来兴之约，带了郎平安前往燕京谒见燕王。叶岚大闹燕王府之事江湖早已传遍，他想燕王乃皇室宗亲，谋刺燕王岂非谋反？若能探得姓叶的行踪，以助朝廷铲除叛逆，去见燕王时可就风光得多了！正在他思谋如何打探叶岚消息，却刚好遇上王明颖在这儿与罗夫贤打得天翻地覆，不由心中暗喜，忖道："这女子与叶岚关系非同寻常，若能将她拿住，定可问出叶岚下落。就算她不说，只要我放出风去，那小子一定会自投罗网！"他也是利令智昏，鬼迷了心窍，作出这等名门正派之人不该作的事来，以至后来差点惹上杀身之祸。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与北腿王罗夫贤是莫逆之交，而王明颖给她的印象又极坏，就算没有叶岚这档子事，他也是非插手不可。眼见罗夫贤势危，对郎平安道："平安，你去助罗师叔一臂之力，不过不要伤她性命，知道么？"

郎平安在衡山岭坡镇英雄楼中遭王明颖戏弄，在许多武林朋友面前丢了脸，一直耿耿于怀，当即跃前叫道："罗师叔，小侄助你将这妖女拿下！"

王明颖见郎平安到，心知不妙，但她任性惯了的，从来也不知什么叫怕。一听郎平安叫她妖女，更加有气，明知不敌，那也是不能认输的。她一咬银牙将一套达摩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她本身内力有限，又终是女流，力量不能持久，何况与罗夫贤打了许久，力气消耗了不少，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再挡得二十多招，已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殷仲翔与王明颖素不相识，与衡山派也无交情，虽见他们两个成名人物联手对付一个年轻女子，心中大大不以为然，但也无意出手相助。

小莲知王明颖实在是因救蔡虹玉而陷入困境，但她一来对王明颖仍不能释怀，二来蔡虹玉没有动静，她不敢离得太远，惟恐不测，所以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王明颖见硬拼不成，又来了个取巧，达摩剑法使得正紧时，突然来一招盘龙剑的孔雀顾影，叉步下点罗夫贤正要踢出的右腿，然后顺势侧转，招化玉带拦腰，弓步平斩郎平安腰际，两招一气呵成，立将两人逼退一步。

罗夫贤吃过这个亏，尚不怎样吃惊，郎平安却避得甚为狼狈。

王明颖用这法子又苦苦支撑了一会，再度陷入困境。她也是急中生智，避过罗夫贤一腿一掌后，正当郎平安一招仙人指路，长剑直插她左肋时，突然使了一招衡山派的剑指南天，剑尖直戳郎平安左太阳穴，竟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打法。

郎平安不由一愕，脑中一闪念："她怎会衡山剑法？"

高手过招，哪容丝毫迟疑，他只略一错愕，手上长剑一顿，王明颖剑尖已在他额角划了一下。这还是因为罗夫贤见势不好，在后急攻了一拳一掌两腿，王明颖急于收剑自救。要不然，郎平安就算不死，那也是决不能战的了。

郎平安大怒，长剑舞得呼呼风响，宛如要和王明颖拼命。

王明颖早就支持不住了，这时更无法抵挡，只是闪躲避让，一退再退。好在罗夫贤只是偶尔踢出几脚，拍出几掌，大多数时候却在调匀内息，凝聚功力。

小莲对王明颖的怨恨情绪已于不知不觉中消除了，倒觉得自己袖手旁观于心不忍，在道义上也说不过去。但她对蔡虹玉关心过甚，见她仍紧闭双目，紧锁双眉，状及痛苦，暗暗下了决心："我宁可因不救王姑娘而负疚一生，也决不丢下玉姐姐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