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十八章 情到深处恨更切，狭路相逢遇老妖（一）

蔡虹玉用力睁开双眼，发觉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坐花轿之中，头上罩了一条头巾。外面人声嘈杂，古乐喧天。她好生奇怪，掀开头巾要看看轿外，却瞥见自己穿着一身鲜红的绣花衣裙，而罩在自己头上的也是一条红丝巾，心中不由一阵迷惘。这可是新嫁娘的打扮呀，自己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哦，对了，一定是叶大哥派人来迎娶自己。这样一想，心内顿时像吃了蜜糖般甜透了，眼前竟然一阵迷糊，似乎看到自己和叶岚双双走进洞房，叶岚轻轻替自己揭开了头盖，深情地吻着自己。然后，两人携手江湖，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互敬互爱。再然后，自己为他生了一大群子女，过着神仙般快乐的日子……

然而，她终于清醒过来，觉得情况不对。她将头探出轿外一看，一支三四十人的迎亲队伍，正抬着一顶雕花八抬大轿，吹吹打打行进在一条大道上，自己就坐在轿内。但这地方陌生得很，自己从没到过。她心中微微一惊，要跃下大轿问个明白。谁知全身软绵绵的，竟然使不出半点内力。不由大急，高叫道："叶大哥，叶大哥，你在哪儿？"可无论她怎样大喊，却就是发不出声来。她又叫道："小莲，小莲！"可依然如故，虽喊得口干舌枯，还是没有半点声音。这时她心中吃惊更甚，猜想自己是中了奇毒。但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什么时候中了什么毒呢？这个施毒的人又是谁呢？这些人要把自己抬到那儿去？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这般模样？……

她正胡思乱想间，忽听人喊马嘶，鼓乐队和抬轿的一哄而散。蔡虹玉似乎看见刘斌突然出现在眼前，见他面目狰狞地朝自己扑来；突然又见叶岚从天而降。她正要扑向叶岚，叶岚却又如清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鼓乐声又在这时响起，花轿又已开始朝前移动。

蔡虹玉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轿帘开处，两个丫鬟站在轿门口伸手来扶。蔡虹玉想拒绝，怎奈身上乏力，只好任她们扶着，跨下轿来。

轿子停在一栋高楼大院前，楼院都是红墙绿瓦，气派非凡。院门口数百人夹道排在两旁，似乎是在欢迎她，她却一个也不认识。进了院子一看，到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人潮拥挤，欢声雷动。穿过场院到了大厅，大厅宽敞明亮，已摆下几十桌酒席。酒席上坐满了客人，蔡虹玉多半认识。有吕梁双杰，崂山三怪，潇湘四侠，终南五圣，太行六霸……奇怪的是，这些人无论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仇人，都一个个对着她挤眉弄眼、怪模怪样。

忽然，这些人又一个都不见了。蔡虹玉透过纱巾往前看去，大厅正中坐着一人，却是自己的师父。她又喜又悲，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带着哭音叫了一声"师父"，和身扑了上去，可师父眨眼间也不见了。厅中出现了几个大红大绿打扮的人，其中一人，年轻英俊，潇洒倜傥，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蔡虹玉模模糊糊觉得那就是叶岚，大喜。正要上前相见，猛听一人高声道："送新人入洞房。"蔡虹玉便被两人牵进了一间布置一新的房内。

蔡虹玉心中小鹿般嘣嘣乱跳，想到自己的心愿终能如愿，幸福的感觉充满全身，不由自主倒在叶岚怀中。正意乱情迷间，星眸微睁，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上人。蓦然，房门口出现一人。蔡虹玉大惊，怎么又有一个叶岚？抬眼看正搂着自己的人时，哪里是叶岚！根本就是自己从没见过的一个人。正不知所措间，忽见叶岚身旁多了一人，却是王明颖。只见两人亲亲密密，直似没看见她蔡虹玉一般。蔡虹玉大怒，如何忍得住这口气！纵身一跃，朝两人猛扑过去。那两人一晃身到了门外，蔡虹玉奋身追去。可是，双腿不听使唤，无论她怎样用力，就是跑不快。叶岚、王明颖好象故意气她，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不过咫尺之遥，蔡虹玉就是追不上。

追着，追着，天突然下起雨来了。那雨也怪，落在头上脸上，钻进脖子里，不是凉丝丝的，竟然是温热的。叶岚和王明颖也停了下来。蔡虹玉停下一看，三人立足之所是一处悬崖，下面白云缭绕，深不见底。又见叶岚、王明颖讥笑般看着自己，心中绝望之极，也愤怒之极，拔剑便朝王明颖刺去。王明颖挥剑挡格，叶岚退在一旁，看着两人性命相搏。蔡虹玉感觉自己非但腿脚不听使唤，连双手也是不听使唤，出招再也快不起来。不过几招，手中长剑被王明颖宝剑削断，人也被逼得退到了悬崖边。而这时叶岚居然看也不看自己，一心看着王明颖，脸上露着笑容，频频点头。蔡虹玉恨怒攻心，一失足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蔡虹玉一声惨叫，身子一震，醒了过来。睁开双眼一看，自己正斜躺在小莲怀中，小莲双眼泪流，泪珠一颗颗滴落在自己头脸之上，头发都已湿了近半。原来刚才只不过是她昏迷中出现的幻觉而已。

蔡虹玉蓦地站起，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恨恨道："我既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说罢，大步出了杏林。

小莲跟在后面怯怯问道："姐姐，我们到那儿去？"

蔡虹玉道："先去找太行六霸要回《踏歌图》，然后再去找他。"

小莲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叶岚。

不一会，两人到了杏花营。才进镇，镇口迎面走来一人，对蔡虹玉道："姑娘，你们是要找人的吧，请往正北到柳园口渡河。"

蔡虹玉冷冷看着他，没作声。小莲忙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找人？

那人喜动颜色道："有位大爷赏了小人一锭银子，要小人在这儿等着告诉两位姑娘。"

小莲本来还想问个清楚，但蔡虹玉已转身往北去了，正好赶上最后一趟渡船摆渡，当即上了船。待他们弃舟登岸时，天也暗了下来。

晚上不怕惊世骇俗，两人全力施展轻功，不一刻便到了荆隆宫。才到街口，又如在杏花营一般，也有一人迎了上来道："两位姑娘请往魏丘集去。"这回她们只应了一声，也懒得多问。因天色太晚，她们就在荆隆宫找了个地方宿下，准备第二天一早赶路。

一日奔波，小莲早早安歇了。蔡虹玉哪里睡得着！正秉烛独坐，黯然神伤，忽听对面房中有个断断续续的声音道："……颖……颖妹，你……你……别走……听……我……"

这几个字一钻入蔡虹玉耳中，她便如遭雷击般跳了起来，心中恨道：“好啊！王姑娘不理你，你就伤心得喝酒醉成这样……”她怒冲冲提了长剑，跨出房门。

声音发自对面房间，房门是虚掩的。她轻轻推开，里面亮着灯。床上睡着一人，正是叶岚。

蔡虹玉想到他对自己无情无义，一时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抬起手来，一剑就朝他颈上劈了下去。

眼看这一剑下去，叶岚就会身首异地。但剑到半途时，叶岚突然往内一翻。蔡虹玉心中一颤，握剑的手就此停在半空。

她心中一阵砰砰乱跳，正不知这一剑是劈下好，还是收回好，叶岚咿咿唔唔道：“虹……玉……玉……我……对……对不……住……住你……”

蔡虹玉的心又是一颤，握剑的手不自禁收了回来，两眼定定看着叶岚，怔怔想道：“你心中既然装着我，又为什么要有她！不见她时，你对我柔情蜜意；见了她时，你立刻忘了我。与其日后你又离我而去，不如今晚我们一齐死了干净！生不能与你结成夫妻，我们便到阴间去再拜一次堂吧！”

想到这里，她脸上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容，将握剑的手又慢慢举了起来，然后对准叶岚背心，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送了出去，好象生恐惊醒了叶岚，又好象手上挽着一件重物，动作非常艰难。

五寸，四寸，三寸，二寸，一寸……剑尖终于抵住了叶岚的背心，只要轻轻往前一送，叶岚就永远是她的了，谁也抢不走！

然而，她的手又开始颤抖了。过去的一切，又一幕幕展现在她眼前：湘江岸上抛绳相救，北下舟中言笑晏晏；洪武门外，他为救自己宁可中剑受伤；法门寺前，他见自己势危，居然丢下了王姑娘；地宫深处，生死相依；王府地下，款款情深……

剑尖贴着叶岚背心微微颤抖，她这一剑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她的心要碎了，眼中涌出了泪水，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叶岚又已翻过身来，仰躺在床上，将蔡虹玉长剑实实压在背下。

蔡虹玉泪眼模糊,默默看着叶岚的脸，觉得他有些憔悴，脸色好象很痛苦，又有些迷惘，更有愧疚和不安。

她轻轻将长剑从叶岚身下抽了出来，插回剑鞘，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既是自语，也是对叶岚道："叶大哥，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我既下不了手杀你，又留不住你的心，那就只好远远离开你，再也不要见到你了。我去抢回图卷，回到师父那儿，永远陪伴师父，从此再也不履中原了。叶大哥，你好生保重吧！"说罢，眼眶一热，急转身出了房门，回到自己房中，叫醒小莲，连夜动身往太行山奔去。

小莲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叫了起来，黑咕隆咚地赶路，不由噘着嘴埋怨道："姐姐，你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半夜三更赶路！"

蔡虹玉道："小莲，你忍着点，明晚再睡吧。"

小莲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忽然噗的笑了一声。蔡虹玉没心情理她，她只好自说自话道："我昨晚做了个梦，真好玩！"

蔡虹玉漫不经心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小莲边笑边道："我梦见我成了剑仙，可以借剑遨游四海，可以万里之外飞剑伤人，还可以变出许多好看好玩好吃的东西！"

蔡虹玉虽然心情不佳，却也忍不住笑了，道："这么厉害？你变了些什么好东西了？"小莲嗔怪道："还说呢，我正仗着飞剑术在空中飞行，要将那些东西送给你，忽然一下从空中掉了下来，差点把我吓死了！"

蔡虹玉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缘故？飞剑不灵了？"

小莲娇笑道："都怪你呀，还不是被你叫醒了！你摸摸看，我的心现在还在噗噗跳呢！"

蔡虹玉开心地笑了，想到自己结识了这么一个妹子，痛苦的心情不知不觉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