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十四章 孤胆无惧探虎穴，英雄有识闹藩宫（二）

朱棣脸色变了一变，瞬即恢复正常，只是口气怫然道："奸臣齐泰、黄子澄包藏祸心，将几位王弟一一削夺，心尚未足，又欲加害本王。本王守藩于燕，二十余年，寅畏小心，奉法守分。而奸臣跋扈，加祸无辜，将本王谴往京师奏事之人拿住，百般用刑，备极苦毒，；迫言本王图谋不轨。本王不过遵祖训而整兵备，谨俟皇命，随时待发，以清君侧而已。"

叶岚心道："你刚才明明骂允炆偏额儿，现在这般说，不过是见湖边人多不欲将自己野心暴露过早罢了。我不如将计就计，且看你如何说话。"于是大声道："你既如此说，在下肯不辞汗马之劳，再返京师，面见皇上，要他查明真相，以定齐、黄之罪，如何？"

朱棣抚掌笑道："好，好，难为你肯替本王伸冤。不过，你既到了这儿，却也不能说走便走！"

叶岚心中一懔，道："那便要怎样？"

朱棣又摸了摸美髯，微笑道："你若能胜得过本府好手，本王亲自恭送你出府，起兵之事也从此作罢；若不能胜，本王却要你留在府中相助本王，本王决不会亏待于你。如何？"

原来朱棣对他起了爱才之念，一心要将他留下，所以故意以不起兵为交换条件，估料他必会答应比武。而他料定，叶岚年纪轻轻，武功纵高，也决难与自己手下好手相抗。

叶岚心想，就算你成心不放我，我也要冒险赌一赌。因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是他与在下较量？"说着指了指燕山隐叟。

燕山隐叟一动不动，只用鼻子哼了一声。

朱棣摇手道："不，先生世外高人，怎能与你动手！你只须胜得本王护卫高手即可。"

其时湖边火把通明，已围了不下百人。又有十多条小船停泊在亭子周围，每船又各载三四人。

朱棣往亭外招了招手，小船中跃上一人，走到朱棣面前垂手待命。朱棣朝那人道："华聚，你安排一下人手与他比试。"

叶岚心道："原来他就是昆仑派高手、亲兵队长、千户总兵华聚！"不觉朝他多看了一眼，但见他浓眉豹眼，满腮虬髯，四十多岁，形象煞是威猛。

华聚恭恭敬敬应了声是，也抬眼看了看叶岚，脸上神色似乎有些惊异，又似乎有些不屑，然后转朝亭外叫道："高宝！"

高宝应声走上亭子。他在逍遥镇上与锦衣卫舒百群交手，叶岚在酒楼上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叶岚非但认得高宝，而且知道他武功虽高，但在燕王府中还算不上一流。

华聚朝高宝道："你去向这位少侠讨教几招。"

高宝应了声是，立即力贯双臂，双手十指如钩，疾出如风，左手挖心，右手剖腹，正是鹰爪门的一式杀手绝招"野马奔槽"。他要一招毁了叶岚，好在燕王及众高手面前显山露水。

叶岚见高宝十指抓来，不闪不避，反而挺胸迎了上去。

高宝双手刚一粘上叶岚胸腹，两只小臂已被叶岚拿个正着。他运全力于两臂，往外一扭一摔，以图脱出叶岚双掌。但觉臂骨欲碎，剧痛钻心，又哪里摔得脱！

叶岚恨他出手就想要自己性命，将他悬空提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然后脱手往亭外一抛。便听扑通一声，高宝已掉入湖中。

高宝武功在王府中虽算不上一流,但也是中上之选，不料只一个照面便被叶岚丢下湖去。王府中众多高手都不由暗暗吃惊，就连燕山隐叟也神色变了一变。

朱棣见了叶岚这等武功，爱惜之念更盛。

庞来兴又惊又怒，从船上跃入亭中，朝朱棣一揖道："王爷，属下斗胆请令！"

朱棣摆了摆手道："好吧，但不可伤他。"

庞来兴暗忖："原打算捏断他的琵琶骨，既然王爷如此说，也罢，我将他丢下湖去，替徒儿挽回面子便了。"他应了一声，转过身去，也不打话，突然朝叶岚一伸双臂，左手五指挖胸，右手五指剖腹，正是刚才高宝使过的那一招野马奔槽。高宝在这招上败给叶岚，他要用这招赢了回来。

同是一招野马奔槽，庞来兴使来与高宝使时大不相同。且不说劲力之强，只论招式的诡异莫测，便远非高宝所能。他这一招使出时若实若虚，暗藏着好几个厉害的杀着。你若将他视为虚招，疏于防范，立刻就是开膛破肚之灾；你若将他视为实招，着意化解，他立刻就会变了招，从你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

叶岚知道庞来兴的厉害，自然不敢让他碰着身体。他以右手去扣庞来兴挖向自己胸部的左手，左腿迅速屈膝上提，正好以膝盖撞着庞来兴划向自己腹部的右手手腕，而左掌背朝下一摔，直击庞来兴头顶百会穴。这一招叫做五魁探头，正好解开了那招野马奔槽。

庞来兴右手手腕不敢让叶岚右膝撞着，急忙撤回，左手却原式不停，仍向叶岚胸部挖去。

他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因为他要躲过击向百会穴的一掌，就只有后退。而以他的武功声望，又怎肯一招便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逼退！所以只有行此险着，希望叶岚迫于自己凌厉的一抓而撤掌后退。

哪知叶岚所使的这招五魁探头妙处却在后头。他见庞来兴右手后撤，即迅速落下左腿，左掌往左回收时，将庞来兴右臂一带，原本扣向庞来兴右掌的右臂一举，猛拍他百会穴。其时庞来兴右臂被他左臂带在一旁，收回不及，无可挡格，只得后退。不料五魁探头这一招一连就是几式，他一退，叶岚侧身跟进，右手将他左臂往回一带，左掌变鹤嘴手插击他咽喉；庞来兴只得再退。这一招几式连绵不断，接踵而至，快如闪电，迫得庞来兴一退再退。

庞来兴大怒，但他经验老到，怒而不乱，突然一个倒跃，又连续快速后撤几步，避开了叶岚攻势。

两人一分即合，叶岚右拳从腹前成弧形向上勾击庞来兴下颔、胸、腹，庞来兴向右一移，左臂由上往下扣压叶岚右臂，右掌成八字掌手势，直掐叶岚咽喉。叶岚似有先见之明，没待他八字掌到达，已将右拳变掌，左掌反扣他右手，右掌则向下猛按，双脚一撤，往后猛拉。这一拉他用上了八成功力，庞来兴站立不稳，给拉得往前一仆，摔倒在地。

当着这么多武林同道的面，被一个武林小辈摔倒在地，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庞来兴猛然跃了起来，朝叶岚猛扑，要和他拼命！

朱棣见了叶岚这等武功身手，右手又不知不觉在美髯上摸了一摸。他更坚定了要留下叶岚的想法，见庞来兴要拼命，忙道："庞大侠不可如此！"庞来兴虽然羞怒，却不敢违抗朱棣之令，默默退回了舟中。

他才退下，又有一人不待华聚召唤，跃入亭中喝道："某家来也！"

声落双手连扬，十多枚黑忽忽的圆珠带着呼呼风声，直取叶岚全身要穴。

这人原来是房宽，他身为战将，脾气最是暴烈，刚才他的成名暗器夺魄钢珠被叶岚弹回舟上，心中虽然震惊，却也有几分不服。

叶岚已尝过夺魄钢珠的厉害，哪敢大意，运了八分功力于右臂，伸指朝那些钢珠一一弹去。不料这些钢珠与先前不同，是以一股巧劲发出的，叶岚指风到处，那些珠子竟自动弹跳开去，偶有被指风击中的，也是飞退一段距离后，拐个弯重又飞回向他攻来。叶岚竟被这些钢珠困住，弄得手忙脚乱，应付不暇。但乱了一阵后，忽然有了主意。他将功力一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那些钢珠立即乘机而入，全朝他身上袭来。

待那些珠子刚一挨着自己衣服，叶岚立将十成三清神功化作一股至柔吸力，将钢珠全吸在自己身上，再也飞不开去，然后猛喝一声，将至柔之力突然变成至刚至猛之劲，十数枚钢珠随着他全身一抖，尽数化为粉末。

房宽眼睛睁得滚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在场的武功高手全震惊了。

叶岚接二连三败了十来人，打得王府武士心胆俱寒。但叶岚知道，若这般拼将下去，内力必有耗尽之时，得趁早思谋脱身。

他又败得数人，忽然戟指朱棣道："你若这般车轮战法，我纵输了也是不服！"

朱棣得意地捋了捋美髯道："你武功果然不错，本王确实爱惜你这份人才。你若投效本王，本王决不会亏待你。但你若执迷不悟，不能为本王所用，本王只好将你除去了。你该知道，你武功再高，也难......."

他话没说完，叶岚突然闪电般掠近，左手一伸，朝他当胸就抓。叶岚动作何等快捷，又是出其不意，这一抓眼看就要及胸，猛然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朝他手腕削来，动作之快，几乎不在他之下，而右边一股汹涌的暗劲也朝他胸前袭到。原来是燕王身边的华聚和燕山隐叟同时向他出手了。

好个叶岚，左掌变抓为拍，将华聚长剑震歪，右掌以五分劲力一推，拒挡燕山隐叟发出的那股暗劲。不料那股暗劲劲力奇大，将他推得倒退了数步。叶岚大惊，方知这个燕山隐叟果然功力深厚，只有他才真正是自己劲敌。

华聚一剑斩落，先不追敌，却对朱棣道："王爷您先离开吧！"

朱棣点了点头道："好，你好生应付。"说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地下突然嘣的一声现出一个洞口，他和燕山隐叟连人带椅从洞口落了下去，洞口又自动封闭了。

华聚身为卫队队长，先时心忧燕王安危。如今后顾之忧既去，长剑一摆，亲自与叶岚交上了手。他果然不愧为卫队队长，武功尚在庞来兴和房宽之上，每一剑刺出，皆剑气森森，锐不可挡。错非叶岚，谁能与敌？

叶岚久战之下内力虽减，但他功力深厚，每一掌拍出便将华聚剑风震歪。不过，这样打法等如两人比拼内力。叶岚身陷重围，最忌这种损耗功力的打法。他心内当然明白，无奈华聚剑风厉害，一时无计可施，只得硬挡。

这般打了一会，叶岚突然福至心灵，改用蛇拳的手形，双手一上一下，用七成功力朝华聚剑风圈去，然后往左一引，便听嗤的一声响，左边一根亭柱给剑风穿了一个洞，华聚被连人带剑引得往左窜出两步。叶岚一试成功，心中暗喜。他这样使招，只须用上三分内力，便可有五成威力。于是他不断试探性变换着手形，一个圈连一个圈划出来，居然有如车轮滚滚，势不可挡。华聚每一剑出手均被他划圈时形成的内力旋涡牵引得东倒西歪。顿时，亭内剑气纵横，嘶嘶声大作，亭顶、亭柱到处剑孔累累。

华聚越打越惊，因为他发觉，自己剑气越强，对方牵引之力越大。可是自己若用力不足，对方却又乘虚而入。不多一会，他便头上冒汗了。

叶岚初用这个法子对敌时，只是试探着省力，谁知用得纯熟后，居然又悟出了许多奥妙之处。他综合了毒蛇吐珠、白鹤飞翔、金鱼戏水等手形，突出了攻守中的缠手（即粘功）、借力、关门、闪身、刚柔、格架、拿腕、进攻等特点，守则水泼不进，攻则排山倒海、快如闪电。就算功力弱于对手，只要使出这招，攻而胜之或许不能，防守那是绰绰有余。而此时叶岚功力虽损耗极大，但仍不逊于华聚，所以他只须用上六分内力，就使华聚攻之不入，甚至要收招也困难。

华聚急了，再也顾不得身份面子，猛喝道："大家一齐上！"立刻有二十多人从船上跃到亭中。这些人都是王府中的高手，叶岚立刻陷入重重包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