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十一章 长剑无情寒敌胆，凌云医术渡鬼神（二）

一天过去了，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就连那女孩也再没露面。直到晚上入夜之后，五间草房内突然全亮起了灯。

蔡虹玉轻对叶岚道："叶大哥，我去看看。"

叶岚道："要好言相求，不可用强。"

蔡虹玉道："你放心，我知道。"走过去正要伸手扣门却又忽然缩回手，一跃上了屋顶。她一间一间地扒开顶上茅草往下看去，只见其中一间装的是满屋子的瓶瓶罐罐；一间全是书籍；一间厅堂内只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并无他物；两间卧室，内中各只一张卧榻，亦无它物，更不见人影。

蔡虹玉正奇怪间，忽听脚下卧室内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急往下看去，见这间卧室后壁上现出一道门户来，门洞内钻出了那位小姑娘。

小姑娘走到房门口，依然将门拉开一线，朝外张望了一会，又将门闩好，仍从后壁门户钻了进去，嗒的一声门户又关闭了。

蔡虹玉轻轻跃入室内，在刚才小姑娘探手的地方一按，那秘门果然开了。

这几栋草房依山而建，屋后就是山崖。蔡虹玉打开的这间密室，其实就是一个山洞。她钻进去才走几步就是一个拐弯处，里边射出一线昏黄的光亮，正听见有人说话。她站在拐弯处，探头往里张望，正见那位小姑娘坐在一张矮圆凳上，她对面坐着一位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脸色憔悴，眼神凄凉。

蔡虹玉料想这人是凌云，这时正听他问道："小莲，他们走了么"

叫小莲的姑娘道："那个大哥哥坐在树下，大姐姐不见了。爹爹，您就帮他们治吧，我很喜欢那个姐姐。"

蔡虹玉已知那人确是凌云，又听他道："小莲，爹爹的规矩不能坏。"

小莲噘着嘴道："这么多年了，您那规矩就不能改一改么？再说......."

凌云脸色一沉道："小孩子休得管闲事！你去告诉他们，叫他们快些离去吧。"

蔡虹玉心中纳闷，不知凌云为人治病到底有些什么规矩，小莲已走了过来。她将身子紧贴在洞壁上，小莲居然没发现，一直走出了洞门。

蔡虹玉一闪身到了凌云身边，凌云以为小莲返回，问道："他们去了？"

蔡虹玉道："我们没去。"

凌云吃了一惊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蔡虹玉笑道："我自有办法进来。只不知前辈给人治病有些什么规矩。"

凌云冷冷道："你是明知故问？"

蔡虹玉心中有气，也冷冷道："本姑娘实在不知，望赐告。"

凌云声音更冷道："那你还是先到谷口去看看那块墓碑吧。"

蔡虹玉又问："莫非这些规矩都刻在上面？"

凌云低眉垂首，再不吭声。

蔡虹玉大怒，若不是有求于他，早已将他杀了。这时虽然怒极，也只得强行忍住。于是一声不响退出，也没告诉叶岚，径往谷口奔去。点燃火折往石碑上一看，一颗心登时沉了下来。石碑上条文甚多，其中有一条，说是凡年轻男女求医，须得夫妻同行，而且非得没病的一方背负病了的一方，自谷口开始，一步一拜进到谷底，否则概不医治云云。

蔡虹玉思绪翻腾，呆了一会，然后返回谷内，一言不发，抱了叶岚就往谷口奔去，按着石碑所言，一步一拜往谷内行去。

这事说说不难，真要去做可不容易。谷口到谷底数里之遥，又是山石崎岖的小路，还须背着个百多斤重的人。待背着叶岚到草屋前时，蔡虹玉双膝已磨破，鲜血淋漓。

其时天初亮，叶岚看着蔡虹玉血迹斑斑的双腿，眼睛潮潮的，涩声道："虹玉，你不该如此！"

蔡虹玉默然不应，突然脸一红，对着草屋大声道："我已按规矩将我丈夫背上来了，就请替我丈夫疗毒吧。"

小莲开门出来，牵着蔡虹玉的手道："姐姐，我爹爹说，你们昨日一来，他就看出你们不是夫妻，决计不能替这位哥哥疗毒........"她说着说着，突然惊异地道："姐姐，你的手怎么一忽而变得冰凉？"然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道："不过小莲有个办法，可以让我爹爹回心转意，就不知你们肯不肯听小莲的话。"

蔡虹玉急道："小妹妹有什么办法？"

小莲甜甜一笑道："小莲看得出来，你们成为夫妻不过是迟早的事。不如现在拜堂成亲，那时我爹爹就没话可说了。"

蔡虹玉听了神色又是一呆，在她内心深处，自然盼望有与叶岚拜堂成亲的一天。但她知道，在叶岚心目中，王明颖只怕比她更重要。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来，思绪如麻，肝肠寸断。

叶岚听了大急道："小妹妹，不，这可不行！"

蔡虹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对小莲道："小妹妹，你在这儿替我看着这位哥哥，我去见见你爹爹。"

小莲急道："我爹爹不肯见你........"她话没说完，蔡虹玉已进去了。

蔡虹玉钻入山洞，拐过弯，见凌云坐在一副水晶棺材旁呆呆出神。棺内躺着一位美貌少妇。少妇全身浸在水内，连口鼻也没露出。

蔡虹玉先是一愕，继而喝道："姓凌的，你立的什么臭规矩！那不是成心捉弄人么？"

凌云神色木然，根本不理她。

蔡虹玉刷的拔出佩剑，眼露杀气道："你今日若不答应，哼！"

凌云道："杀了老夫也没用！老夫已多活了十五年，原也不想活了，你动手吧。"忽然对着棺中少妇，柔声道："英子，今日我总算可以和你相会了！"

这话若非真情流露，决不能这般动人心魄！蔡虹玉的心强烈地颤动起来，只觉这人至情至性，决不可杀。一时触动自己心事，手中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人也跪伏下去，泪流满面道："凌前辈，您就破例一回吧！"

凌云耸然动容道："你既如此要死要活的为他，自然也是很喜欢他了。你们若结成夫妻，解毒的事自然不成问题。"

蔡虹玉脸色苍白道："我，我.......可是他，他已经......."

凌云道："莫非他已有妻室？"

蔡虹玉急摇头道："不，不，没有。"

凌云怫然道："既如此，那你还有什么顾虑？"

蔡虹玉颓然道："可他已经有了，有了心上人。"

凌云突然笑道："原来如此！但你既然这般喜欢他，莫非就看着他被别人抢去？老夫今日成全了你，你乐意么？"

蔡虹玉心中一动，口内却道："他脾气倔得很，只怕他不肯！"

凌云笑道："这个老夫自有办法，你先出去吧。"

蔡虹玉出来，小莲被凌云叫了进去。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小莲笑嘻嘻从屋内出来，对蔡虹玉道："大姐姐，我来扶大哥哥，我爹爹叫你先进去。"

小莲待蔡虹玉去后，笑对叶岚道：“大哥哥，为了要给你疗毒，只好委屈你们在这儿拜堂成亲了！”

叶岚大惊道："小妹妹不可胡闹！"

小莲仍笑道："大姐姐那么漂亮，对你又那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岚满脸通红道："话不可这么说，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岂可如此草率？既无媒妁之言，又无父母之命，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小莲一板秀脸道："事急从权，莫非你不要自己性命了么？"

叶岚大急道："这事如何能从权！"

小莲道："那可由不得你了！"说罢架了他就往屋内走去。

叶岚叫道："小妹妹，是谁教你这样的？是......."才叫了一句，小莲一指点了他软穴和哑穴，然后点着他额头道："这么好的姐姐你都不要，莫非是木头人么？便是木头人，今日小莲也要你变成大活人！"

叶岚既不能动，又不能说，心里又急又气，却也无可奈何，被小莲架到了屋内。

厅堂内只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但却有一份喜洋洋的气氛。后壁上贴着一个大红喜字，桌上插着一对大红喜烛，烛光跳跃着，似在为这对新人喜庆。

凌云脸上挂着笑意站在一旁，蔡虹玉头上罩着一块红布站在桌前。

叶岚心中只叫得一声"苦"，被小莲扶着与蔡虹玉站了个并肩。

凌云道："蜗居简陋，只好委屈两位。但愿你俩从今而后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一拜天地！"

随着凌云一声吆喝，蔡虹玉对着门口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叶岚完全不能动弹，任凭小莲摆布。蔡虹玉不知他被点了软穴和哑穴，见他没有反对的表示，不由窃喜。

凌云又道："你们父母不在，这个头就留待日后再磕。下面夫妻对拜！"

两人对拜三拜后，便被小莲送入了"洞房"。

蔡虹玉想不到自己的心愿突然于今日得以实现，心情激荡之际，动情地叫了一声"叶大哥"，无限深情，多少心事，全在这一声中流露出来。

叶岚想到蔡虹玉对自己的一番深情，也不免激动起来，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揭她头盖。可是王明颖的形象鲜明地浮现在他眼前，他心里七上八下，一颗心噗噗乱跳，不由一阵激动，一阵焦急，一阵迷惘，一阵愁烦。谁知这一来毒性迅即上升，登时昏厥了过去，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蔡虹玉大惊，也顾不得新娘的盖头是不能自揭的，扯下丢在一旁，抱住叶岚叫道："叶大哥，你怎么了？"转头朝门外大声道："凌前辈，快来！"

凌云和小莲冲进来，见状急道："快将他抱入药房！"

蔡虹玉依言将叶岚抱入隔壁房间，放在一张长条桌上。

凌云问明伤处，将叶岚身子侧转，掀开上衣，伸指点了血府穴周围四穴。然后取出一支明晃晃的长针，在血府穴上刺了一下，再将针插在一个装有绿色药水的长条玻璃瓶中。一会儿后，瓶中的药水由绿色变为黄色，再由黄色变为黑色。

凌云惊叹道："这是唐门最厉害的独门秘制毒药，若非老夫，天下只怕再也没第二人能解！不过亏他功力深厚，不然哪能延挨这许久时间？"

蔡虹玉着急道："就请前辈快施妙手吧！"

凌云道："别慌。治伤非难勘穴难，用药非难辨症难。若不找出他中毒根本，便不能下手医治。现在虽已找出，但这毒毒性太烈，拖延时间又久，非得花费很多手脚。待会你在旁看到惊险处决不可乱动，也不要惊叫。"

蔡虹玉连声应是，心中却忐忑不安，不知到底如何险法，又有几成治好把握。

凌云好象知道他心中疑虑，道："绝对把握没有，因为毒性已侵入督脉，上行到了中枢穴，下行到了玉田穴，毒气再下行得二三穴，一旦通入任脉，那时神仙也救不了他。现在虽没到这个地步，但也已经很危险。不过你可放心，老夫当尽所能，至于能否治好，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边说边从一旁药架上取下一个银盒，打开取出一把箭头银针，每支长一寸六分，上去末寸半，下只留一分之锋。

他数了数，共取出三十六支，走到叶岚身边，将他仰躺好，右手拇、食二指拈起一支，猛往下一插，正正插在叶岚两眉之间。两眉间是印堂穴，乃人身三十六大致命穴道之一。若不是凌云有言在先，蔡虹玉定会出手阻拦。虽没阻拦，但还是惊叫出了声。小莲握住她手道："姐姐不用害怕，我爹爹下手自有分寸，决不碍事！"

蔡虹玉稍稍心定了些，但凌云后来每一针扎下，她还是由不得一阵紧张，因为每一针都是扎在叶岚要害部位，上自印堂，下至关元、中极诸穴，无一不能置人死命。凌云三十六针扎完，蔡虹玉已汗透重衣。